明钦见那女尼弯腰将梅吟雪搀扶起来,一只衣袖空荡荡的,居然身怀残疾。不由暗自揣测她的来历。
可惜女尼明显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言谈举止讳莫如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式。
明钦本想劝戒一番,免得梅吟雪恢复过来,不好收拾。奈何她身法极快,衣袂微微飘荡,眨眼就不知去向。
断崖有数百丈之高,简直是飞鸟难渡。崖壁又极为陡峻,不好借力。
明钦和梅吟雪大斗一场,真气消耗的厉害,伤损多少有一些。一时半刻还真攀不上去。
坐在原地调息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日色西移,腹中传来一阵饥饿感。
借着疏淡的月光,明钦试着摸索道路。崖底原来是一个气候温暖的山谷,奇花异草开得十分繁盛。
明钦摸黑走出数十步,面前现出一片茂密的竹林。山鸡、野兔随意驰逐,毫不畏人。
明钦大喜过望,心道:“得道的僧尼自来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放了你们多少自在,今晚遇上我这个不之客,且送你早日生,也算是得其所哉吧。”
他在草叶中拣了一块石头,觑得草丛中风吹草动,抬手打了出去,稳稳的一击得手。
跑近了看时,却是一只野兔。幻出雀脊剑,来一个鼓洪炉燎毛,切剥干净了。这才生起一堆老竹,慢慢烧烤起来。
忙活了半晌,总算打停当。明钦扎起一块兔肉有滋有味的吃了几口,忽听的风声飒然,一条软鞭蜿蜒如毒蛇一般朝着后颈射来。
“来得好快……”
明钦早知道梅吟雪让那女尼治好,多半会卷土重来,伺机报复。却未料到她恢复的如此之快,准备多时的一顿晚餐,还没有消消停停吃上几口,眼见得是无福消受了。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明钦翻身跃开。手起一掌打到火堆上,流火飞溅照着梅吟雪扑头盖脸的浇落,指望能阻她一阻。
梅吟雪舞动软鞭,挥洒自如。鞭梢抖动,凝聚成一股强劲的风漩,将火光搅的七零八落,半火星子都沾不到身上。
明钦掠身攀住一棵笔直的绿竹,飞快的向上游移。扬声道:“师太,女魔头杀人了,快来护驾。”
梅吟雪大感恚怒,白天她由女尼接好了臂骨,只好暗自隐忍,不敢表露报仇的意思。到了夜色晦暗,才溜溜偷了出来,实指望将明钦一举成擒,免得夜长梦多。
方才现明钦并未离开,还颇觉欣幸。以为这次是十拿九稳了。谁知明钦如此惫赖,知道斗她不过竟然想惊动女尼前来帮手。
“这回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梅吟雪冷哼一声,软鞭倏地一声缠住竹干,一道电流急激绕而上,只听的喀嚓一响,碗口粗的竹子立时四分五裂,轰然一声弯折下来。
明钦嘿然一笑,连忙幻出金翅,飞身抱住旁边一棵。
梅吟雪如法施为,两人一上一下。虽未短兵相接,一个东躲西藏,一个步步紧逼,却也大是凶险。
明钦连换了几根竹子。都被梅吟雪雷鞭打断,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师太,你要再不出来,你家的竹子就让女魔头给拆光了。”
“阿弥陀佛——”
幽软的声音突兀响起,明钦暗暗松了口气。只见女尼身影变幻,落到梅吟雪面前。素净的僧衣在月色下分外醒目。
“梅姑娘。你答应我日后不在妄开杀戒,言犹在耳,怎么转眼功夫就自食其言呢?”
女尼清冷问,脸色却看不出丝毫愠意。她容貌极美,年纪想必也不了,只是外表看不出丝毫岁月痕迹,让人无法猜测她的大致年龄。
梅吟雪轻哼道:“你前番救了我,这次看你面上,我饶过他一回。恩怨相抵,我和他的私事希望你不要插手,否则的话,可别怪本神统辣手无情。”
完恨恨的盯了明钦一,展动身法急驰而去。
明钦等到梅吟雪去远,才从竹枝上跃了下来。拍拍手道:“师太慈悲为怀,救了一头中山狼,不知道有何感想?”
女尼看了看毁折的竹子,眸光落到烧烤的影迹上,不由黛眉微蹙,“你在我这里杀生?”
明钦微感尴尬,干笑道:“刚才实在饿的很了,原以为离师太的清修之地尚远,此间又没有不许杀生的告示,一时鲁莽,还请师太莫怪。”
女尼叹了口气,岔口道:“你且一,这位梅姑娘到底是何来历?身上好重的戾气。”
明钦心头暗笑,女尼前番多半是太过自信,以为救了梅吟雪的性命就能让她听从约束。经此变故,才觉出此女的棘手来。
“这个梅吟雪,是魁日楼下属偃武堂鹰虎卫的四大神统之一。前段时间,孤山派出英雄帖,召集江山门旧属到崖州聚齐。偃武堂害怕江山门东山再起,派她来大肆破坏。残杀了许多无辜人士。”
“原来如此。”
女尼似乎对七曜府的人事并不陌生,于鹰虎卫的行动也没有多加评判,追问道:“那你又怎么招惹了她,非要致彼此于死地。”
“师太差矣。”明钦分辩道:“是她千方百计想杀我,我为了自保起见,才迫不得已要除掉她,正所谓以武止戈也。起来我跟她无怨无仇,只不过可怜孤山派的人无辜遭劫,答应帮他们传个消息。这女魔主就不依不饶的,一直从崖州追杀我到这里。白天若不是你多管闲事,也不会沾上这个麻烦。”
女尼苦笑摇头,无可置辩。她修行多年,见了那般形势自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原以为即便梅吟雪真有过恶,只要将她留在身边,加以感化,消除戾气也就是了。谁知她竟然是偃武堂的神统,身份并不单纯,强行约束的话,没准是后患无穷。
明钦眼珠子转动,缓和了语气道:“不如这样。你帮我把梅吟雪制住。就当是从没见过我俩。日后就算偃武堂前来寻仇,我也绝不会供出你来。”
“不可。”女尼哑然失笑,这么一来,她岂不成了明钦的帮凶了吗?
“那你怎么办?”明钦表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底却不甚介意。难得赖上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帮手,情势远比他独自对付梅吟雪的时候宽裕多了。
“这样吧。”女尼沉吟着道:“你先跟在我身边修行,过个十天半月,梅吟雪觉得无隙可乘,想必就会自行遁去了。”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明钦知道女尼对梅吟雪的心性还不甚了解。她能从云雾山一路追踪到这里,黄鹰、雪猫接连丧生,如今更是双眼昏盲,差送命。这样都不肯罢手,心性之坚韧远非常人所及,别十天半月,就算三年五载,恐怕也不会自己退走。
好在她对女尼十分顾忌,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冲进来捉人。明钦便只有拿出耐心,走一步算一步了。
明钦跟着女尼穿过竹林。来到一片空旷的所在。舒缓的溪水默默流淌,月光如泻,粼波微动,尽处却是一个天然的洞窟。
“这地方不错呀。紫竹林,潮音洞,莫非师太是观音大士的化身?”明钦随意观赏,异想天开的笑道。
女尼淡淡道:“出家人避世索居,名号原也没什么要紧。你就叫我凤鳞吧。”
“凤凰的凤?鳞是鳞甲的鳞吗?可是凤凰本是羽族,何来的鳞甲呢?”明钦念叨这两个字,暗觉奇怪。
凤鳞无奈道:“你这子怎么恁多问题。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要回洞打坐了。你若是不想落到梅吟雪手里,就不要胡乱走动。倘想捉些活物吃,最好不要让我看见。就这样吧。”
话间,身形迅变幻。几乎看不出是怎么移动的,倏然隐没到山洞中,话音仍是清晰无比的传入耳中。
“凤鳞师太……”
明钦推敲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脑光一闪,忽然想起杜芳惜的师傅天南神尼来。
这位神尼据是帝释公主,国破之后蒙异人传授仙家妙法。神通广大。她在南疆开宗立派,徒属众多。亲传弟子却是凤毛麟角,杜芳惜也不过因为家世清忠,才得她指了一些术法窍要。
这凤鳞师太的修为深不可测,连梅吟雪都大为忌惮。料想应不下姜琳之下,只不知比那天南神尼又当如何。
不过天南神尼声望隆盛,门徒众多,凤鳞师太则是孤家寡人,避世离居。两人恐怕不会有一较高下的机会。
…………
俗话‘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如若真正心无旁鹜的清修起来,十年八载都是弹指间事。
明钦还有许多俗事未了,自没有在此终老的意愿。耐着性子呆了两三天,总不见凤鳞师太露面。
白天里清溪绿竹、晚间是晓风明月,看多了也愁无聊。
这一日从溪中抓了两条鳜鱼烤来吃了,翘着大腿躺到河边的软草上琢磨着怎么对付梅吟雪。
哪知梅吟雪在竹林外也是日夜焦灼,等到养好了伤势便迫不及待的冲撞进来。
她曾经被凤鳞师太带回来救治,又能听风辨形,眼盲虽然对战力稍有削弱,总体上影响不大。
明钦听到风响急忙挺身跃起,扭头瞄了梅吟雪一眼,掠身往山洞中奔去。
“臭子,只知道东躲西藏,你还是不是男人呀。”
梅吟雪听到动静,气的银牙暗咬,骂了一声,凌空跃过溪河,随后赶至。
明钦呸的一声,讥笑道:“釜底游魂,上次让你拣了条命,还不夹着尾巴赶紧混蛋。这回再落到爷手里,让你知道什么是男人。”
“找死。”
梅吟雪俏脸微沉,飞身跃起朝着他后心抓到。掌心云雾缭绕,聚集着浓郁的寒气,五步之外,就冻的人牙光打颤。
“去——”
明钦反手劈出一道劲风,雀脊剑随风幻化,变作一只火焰升腾的雀鸟盘旋不休封住洞口。
山洞中积水弥漫,四壁怪石堆叠,陡峭嶙峋。明钦幻出金翅,凌空飞掠,寻觅了半晌,忽见一片犬牙交错的笋柱后面露出一角石床。隐约可见上面盘坐着一个月白的身影。
明钦拊掌而笑,飞身掠到近前。只见凤鳞师太盘坐在一面天然的岩石上,面向山壁,纹丝不动。底下则是汩汩流水,浪花湍急。
“师太——”
明钦心唤了一句,忽然觉得有些惭愧。人家一个独臂女子都能这般刻苦修行,面壁向隅,心无杂念。
他却让一个妙龄女郎追的斗志焕散,无处容身。相较之下,未免太不成话。
“看你还往哪里逃?”
梅吟雪施展冰寒剑击破雀鸟布置的火阵,踩着石壁一路飞掠,好像一只鸷猛的大鸟,捷疾异常。
一眼瞄到明钦的身影,九节鞭矢矫而出,缠住洞倒吊的钟乳,电光激绕,折落磨盘大的一块轰然一声朝着明钦阖身甩去。
明钦退无可退,掣出‘雷武瓮金椎’来,荡开双翅窜升数尺,砰訇一声砸到巨石上,震的石乳当空龟裂,倒撞到水流中,直激的水花四溅。
“好,再来。”
梅吟雪冷淡一笑,却又故伎重施。不断绞断洞的钟乳石朝着明钦甩打。
钟乳石经过长年累月的沉淀凝结的像冰棱一般,锋利异常。梅吟雪又出奇的力强,往往能整块石壁绞落下来,上面挺竖着难以计数的锥石,明钦腾挪闪避,直震的双臂酸软,毫无还手之力。
凤鳞师太坐在岩石上纹丝不动,想必是修行到紧要关头。梅吟雪眼睛看不见,凤鳞师太又气息隐微,洞中充满了石笋横飞的砰响,哪里能测知她的所在。
斗到难解难分之处,梅吟雪抖动软鞭缠裹着一面巨石舞动的好像一只布满锥刺的流星锤,凌空追击,当者披靡,直砸的洞钟乳簌簌掉落,石屑四射,打的人遍体生疼。
明钦左支右绌,被梅吟雪灵动的鞭势纠缠的难以脱身,忽见一片钟乳随着山石剥落逐渐松动,下面则是浑然物外的凤鳞师太,若是让尖锐的锥石罩砸落,即便有罡气布体恐怕都难逃一劫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