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既然是飞龙卫的人,为何要与角飞动手?”
明钦觉得奇怪,青衣人既然是飞龙卫萧青玄的党羽,公然和角飞闹僵岂不有违常理。
“很奇怪吗?”
青衣人微哂道:“萧青玄这么在乎飞龙卫提举的位置,给他找点麻烦也不错。”
明钦怔了一怔,心说:青衣人虽是飞龙卫的人,看来和萧青玄并不十分和睦。天行宗乃魔道三宗六派之首,虽则根基深厚,门中也不乏争权夺利的现象,青衣人不买萧青玄的账,也不奇怪。
“还未请教前辈高名上姓?”
明钦想到和青衣人也算旧相识,却还不知她的名讳,在天行宗又是何身份。
“你可以叫我墨念。”青衣人淡然一笑。
相传魔门是子魔子所创,三宗六道以魔、墨、莫为姓的极多。明钦不知道墨念是不是青衣人的真名,也只能姑且信之。
“前辈出手对付角飞,难道只是为了给萧青玄找点麻烦?”
明钦心想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墨念虽是飞龙卫的人,她的所作所为角飞未必会算到萧青玄的头上,除非角飞早有对付萧青玄之心,倒可以拿来当作借口,师出有名。
墨念抿嘴笑道:“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随我喜欢咯。对了,你这两把剑不错,不知是何来历?”
戮仙剑和陷仙剑都是通天教主亲手磨治,自然不同凡响。世人皆知太上老君是炼宝大家,他炼制的宝物如紫金葫芦,金刚琢之类,堪比阐教世代相传的法宝。事实上通天教主于炼器一道也造诣非凡,他门下弟子颇能炼制法宝,自然是出自通天教主的传授。
诛仙四剑的厉害无须多高眼界也能看得出来,何况墨念是难得一见的大高手。
明钦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驺虞铠、诛仙四剑之类,乃是这个时代本有之物。他从仙界带来这几件宝物不知会生出何种影响,是只能有一件存在还是一真一假?
“这是一位朋友托我保管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神兵利器。”
明钦无法跟墨念细说,其实诛仙四剑威力远不只此,不过他和墨念一起使用戮仙剑和陷仙剑竟然敌不过角飞的珠子,不免有损诛仙四剑的威名。
墨念叹了口气,“萧青玄效忠祖龙,想凭借龙族之力一统三宗六派,成为魔门之主,萧青玄心机修为俱是一时之选,可惜祖龙绝非任人利用之辈,他如今羽翼丰满,已经不需要再借助萧青玄的天行宗。但是萧青玄已是泥足深陷,他舍不得自己的权位,与虎谋皮,必将为虎所伤。”
“龙族攻占南都之后,为了炼制长生仙药,短短十日,便屠杀了十万之众,禽心兽行,令人发指。神族虽然有种种不是,龙族更是变本加厉,若让龙族一统天界,必是三界浩劫,修行者之耻。”
明钦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位人道大贤的议论,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者,改朝换代,肉食者谋之。亡天下,仁义充塞,而率兽食人,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龙族残暴至此,不甘受奴役的人们,都应当奋起抗暴。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都要争一争为人的资格。
“前辈以为,天族有机会战胜龙族吗?”
当前的形势,只怕没人敢说天族能胜。金可镂辅佐孙满江创立江山门,孤身入帝京,刺杀金翅皇朝的摄政王,视死如归,这是何等的胸襟抱负?如今居然和龙族私下勾结,供其驱策,大概他不会觉得天族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吧。
龙族之强大确实是有目共睹。扫平六国,混一四灵,击败神族,一跃而成为地界霸主,未尝败绩。天族虽是神明后裔,一亡于地行龙,再亡于金翅鸟,凌夷千年,元气难复,和龙族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天族必须要胜,否则不光是天族,神族和所谓天界八族就等着从世上除名吧。”
墨念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龙族灭国无数。从世间除名的族类不计其数。天族为忉利天第一大国,拿下天族,就等于掌控了忉利天。忉利天为欲界六天之一,有了天界三分之一的领土,龙族至少也可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和修罗族争雄,已经和天族无关了。
墨念说得很清楚,龙族横暴不仁,治下不知有多少修行者遭殃,不管正道还是魔道都概莫能外,顺者昌,逆者亡,很多神兽尤其悲惨,被制作成铠甲和兵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钦暗觉惭愧,修行者纵有胸襟抱负,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除了自附于刺客之流,孤注一掷,便只有从军作战。卫忠清如今是兵马大元帅,江山门以他为首,海门合战虽然最终失败,江山门精锐损折大半,却也阻止了龙族长驱直入、短时间内消灭天族的狂妄计划。
不过更让明钦头疼的是江山门内部的勾心斗角,他常想以江山门的情况,就算侥幸击败了龙族,恐怕也难以长治久安。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显得装扮卫忠清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比刺杀角飞、血魔君有用的多。
“话虽如此。但江山门和龙族作战,节节败退,长此下去,亡国只怕也是迟早的问题。”
明钦微微苦笑,以战力而论,龙族兵少而精,江山门兵马虽多,却多属乌合之众,战场上败多胜少。如今南都失守,半个天域已经落入龙族掌控。
“你也不必气馁。劫数难逃,如果天族真的要亡,这也是命数使然。但若人人都像金可镂一样,天族才是非亡不可。”
墨念也不是天族人,不过天族、四灵皆是神族后裔,道术大同小异。比起修罗、夜叉感情上更近一些。况且修行者颇多正义之士,这也是道术取向使然。长生大道本来就是生机占胜死气,修行者除魔卫道,也不过是推己及人罢了。
“原来前辈和角飞反目,是痛恨他的所为。前辈胸怀,让人佩服。果然正道、魔道也未可一概而论。”
明钦恍然而悟,魔道在龙域只是一种道术流派,还没到后世正邪不两立的地步。
《道德经》说,‘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阴阳两面皆是相辅相承,互为存在的。但是人却要立一个善恶是非,生出许多人伦道德。若非如此,人类就只能停留在茹毛饮血的阶段,没有文明进步。
但是善恶是非很多时候也说不清楚,庄子所谓,‘同于我者未必是,异于我者未必非’。习六艺者折中于孔子,孔子著《春秋》,暗寓褒贬,后世推为圣人。善恶是非皆以孔子的言行为是非。
但孔子是过去之人,他的言行已为陈迹。学者虽推尊孔子,却要凭借种种注疏各抒己见,歧异仍然在所难免。
有道是,‘入乡随俗’,凡事也不能都论一个是非,聪明人只好然然可可,万事称好。
虽说正道未必尽是,魔道未必尽非,人心总还要正道来维持,魔道之中能做到特立独行已属不易,更多的不过是自甘堕落罢了。
“不知前辈有何打算,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城中,我和他们约好,一同逃出城去。”
南都落入龙族手中,城中数十万百姓惨死过半,真是前所未有的劫难。想来只有地行龙和金翅鸟入侵的时候,有过类似情景。
墨念点头道:“那咱们就此别过。你们能出城那是最好。角飞和血魔君并非易与之辈,你莫要再轻举妄动,我留在城中寻觅机会。”
“前辈不走吗?”
明钦听说墨念还要留下来,不由心生关切。他和墨念联手都败在角飞的珠子之下,凭墨念一人之力岂不太过危险?
“你放心吧。我试试看有没有机会盗走角飞的珠子,你尽快出城,将来咱们还有机会相见。”
墨念自负修为不在角飞之下,惟一忌惮的就是他那颗珠子,若能盗走珠子,如断角飞一臂,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你和我一起,势必要互相照顾,反而误事。快走吧。不必担心我。”
墨念见明钦欲言又止,猜到他心中所想。她习惯于独往独来,本领又远在明钦之上,两人一起行动,明钦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
明钦面孔一红,还是头一回感到自己修为不足,留下来确实帮不上墨念什么忙。
“后会有期。”
墨念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身形连闪,眨眼间消失在山林之中。
“后会有期。”
明钦心头默念,收拾心情,去和武司晨等人汇合。
霍遗山惊走了血魔君和马千里,山下应该没有危险。不过城中龙族兵马甚多,想要逃出城去谈何容易。
明钦有神飞之术,出城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武司晨等人并未走远,她没有得到明钦的消息,不肯离开。城中步步荆棘,非常危险,凌风带着大家小心藏匿,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都是血肉之躯,总要觅些食物。好在凌风、叶顺、沈昱都是天罡军将领,身上带着火石枪,武艺也还不错。
寺庙被血魔君和马千里一把火烧了,里面躲着的难民十死**,幸存的寥寥无几。
武司晨关心的是如何能找到明钦,或者让明钦找到她。她愿意留下南都就是不希望失去和明钦共处的机会,她知道自己人单力薄,其实和明钦在一起已经实现了她许多愿望。想不到明钦忽然打算放弃卫忠清的身份,多年努力几乎化为乌有。
武司晨自然很不甘心,她相信明钦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处在卫忠清的位置上,关系到天族的存亡,难免压力过大。相信假以时日,明钦会想明白的。挽救天族没有比卫忠清的身份更加合适。
“武姑娘,这里太危险了。咱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应该想办法尽快出城。”
凌风虽然知道武司晨对明钦情深义重,明钦不在,他就是这个团队的首领。他是天勇军的营官,虽然职位不高,却打过不少仗,头脑极为冷静。
武司晨领着他们回到残毁的寺庙中,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血魔君刚刚烧毁了寺庙,肯定想不到他们敢回来。
凌风却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武司晨回来的真意是想寻找明钦的下落。虽然他也十分钦佩明钦的所作所为,但人没有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显然这时候设法出城更加重要。
寺庙中还留着许多焦臭的尸体,难以接近。丁柔和张小慈母女两个脸色苍白,显然怕得不轻。
“想办法好啊。不知凌营官有何高见?”
武司晨有些厌恶凌风等人,若不是为了照顾他们,她本可以和明钦共同进退。她没有明钦那么多的想法,在乎的是自身的利益。如果找不到明钦,她倒觉得自己单独行动活命的机会更大。和他们一起十有**会枉送性命。
“不敢。”
凌风对武司晨甚是恭敬,沉吟道:“山下有一条玉带河,通往城外。咱们可以下到河中,趁着天黑,泅渡出去。”
“是个好办法。”
武司晨微微点头,“凌营官不妨一试。我水性不好,就不跟你们去了。抱歉得很。”
“武姑娘——”
丁柔上前劝说道:“墨公子不在这里,想必已经下山了。你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武司晨淡笑道:“那玉带河离城外有二十多里,虽然名为玉带,可一点都不浅窄,而且水流湍急,你们谁能游这么远?如果路上再被龙族兵发现了,可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武司晨是卫忠清军机室的人物,对于城中的地形自然极为熟悉。从水中逃走对于凌风三个或许不算太难。章岳峰一家都是平常人,丁柔、小慈又是女流之辈,不论用何种方法,他们想出城和送死无疑。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有活命的机会。偏是凌风三个颇重气义,和章岳峰相识一场,不肯丢下他们自己离开。若被龙族兵撞上,怕是一个都逃不了。
丁柔脸色微变,牵着章岳峰的衣袖道:“峰哥,小慈不通水性,这个办法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