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觉得面目一阵灼痛,睁目难视,强忍着不去脸上抓挠,慢慢退却。
洛咏言的血毒十分霸道,虽说只是一星半点,沾到肌肤上却能迅速扩散开来,极为可怕。
“想走?”
洛咏言见金羽萌生退意,却不让他如愿。身形微晃,侵身而近,金羽中了血毒,只要拖延片刻,待血毒蔓延全身,那便回天乏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金羽到底是鹰行空的大弟子,不但修为深湛,临敌经验也十分丰富,纵然目不能视,依然能听风辨形,仗着羽翮之利,躲避着洛咏言的进攻。
其实洛咏言的功法并非纤巧一路,她和洛玄音虽是同胞姐妹,性情却大相径庭,她自幼喜欢道术,拜过几个师傅,对西方教、修罗教乃至天族的法门都有涉猎。后来加入金乌教,修炼血经,融汇了许多左道之术,威力倍增。
金羽得了鹰行空亲传,修炼的是西方教法门,圆通博大,确非泛泛之辈可比。
金羽一边闪身游斗,潜运灵力,倒将身上的血毒控制住了。虽然脸上血毒蔓延,分枝别杈,情状可怖,总算没有侵入灵窍,破坏力有限。
金羽边战边退,控制住血毒之后,猛然睁开双眼,目露精光,眼中射出一道红光。
洛咏言不虞有此,万料不到金羽中了血毒,还有反击之力。他眼中红光快如电闪,根本避闪不及。洛咏言痛呼一声,被红光击中面门,斗篷四分五裂,露出肤若白雪的姣好面容。
金羽出身迦楼罗世族,拥有神兽血脉,否则鹰行空也不会青眼有加,将他收为亲传大弟子。
修行者虽然以修行为职志,却也不能抛绝世事,超然世外。尤其是在世俗享有盛名的修行者,为了维护自身的尊崇地位,就不得借助世俗中强有力的势力。
金羽眼中的红光乃是血脉之力,丝毫不逊于洛咏言的血毒。洛咏言肉身凡骨,却不如金羽肉身强横。被红光打了一记,登时心摇胆落,掩面飞奔。
明钦看得目瞪口呆,金羽尚有余力反击他不奇怪,但是洛咏言受伤之后立即遁走,倒是出人意料。毕竟金羽也是强弩之末,狭路相逢勇者胜,谁能坚持片刻都是胜券在握。
“大师兄——”
明钦正考虑是不是出手击倒金羽,却见金智和金章从后赶来,金智在师兄弟中排行第二,修为虽非绝高,却甚有谋略,做事四平八稳,不焦不躁。鹰行空让他辅助金羽,显得也是看中这点。
明钦见金羽来了帮手,心知想将他生擒活捉是难上加难,顿时打消了心思,追踪洛咏言而去。
洛咏言奔了一会儿,发觉金羽并未乘胜追击,才停下身形。她自负花容月貌,金羽的红光打在脸上,疼痛难忍。洛咏言担心自己容貌被毁,哪里还有心思和他交手。
明钦远远看见洛咏言扶着一颗大树喘息,神情狼狈,倒有些可怜起她来。
“谁?”
洛咏言目不能视,好在灵识尚在,察觉到有人靠近,登时心生警惕。
“洛令使,你怎么样?”
明钦轻咳了一声,小心上前。原指望洛咏言能对付一两个,谁料她一招落败,便落荒而逃,根本没有以死相搏的决心勇气。
“我……脸上疼得厉害。给我镜子。”
洛咏言捂着面孔,心中懊丧之极。也怪她一击得手,有些得意忘形,料不到金羽尚有反击之力。金羽眼眶中能迸射红光,这一击正中洛咏言面门,可比血雾凶险的多。
“让我看看。”
这地方哪来的镜子,明钦快步上前,查看洛咏言的伤势。
洛咏言只觉得伤处**生疼,手上却没有血迹,不知道肌肤有没有变形,生怕面容变得丑陋,捂着伤处不肯撒手。
“你这样我怎么帮你治伤?”
明钦看洛咏言眉若翠羽,肤若凝脂,几不下洛玄音之下。可惜被金羽的红光打了一记,脸上留下腥红的疮疤,观之怵目惊心。
“谁要你帮我?你早不动手,分明是想看我笑话。”
洛咏言见明钦神色怪异,心知伤得不轻,不由恼羞成怒,催动幽沉掌力朝明钦胸口拍去。
明钦吓了一跳,洛咏言修为高强,又得新文礼亲传,修炼血经,对付起来颇为吃力。明钦虽然不惧,也不想和她无端比斗,浪费气力。
“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
明钦脚踩云梭玉步,横掠数尺。洛咏言一击落空,恚怒更甚,掌力好似绵绵江水,奔涌不息。
明钦自小修炼太阴炼形术,之后又用金刚法相淬炼神魂,经脉贯通,学起云梭玉步事半功倍。云梭玉步暗含天孙无缝天衣织法,讲究经纬贯通,随风变化。明钦施展起来越发得心应手,比起穆清绝、云轻素这些天女门高手还更胜一筹。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洛咏言功法虽强,身法却没有过人之处。昔年孙悟空凭借‘筋斗云’和‘七十二变’便足以大闹天宫,羽族凭借羽翮之利称雄天界,金翅大鹏雕更是青于出蓝,孙悟空的筋斗云也有所不如。
身法对于修行者颇为关要,兵贵神速,轻身术也是功法一大宗,很多盗贼修为平平,步法却独超众类。新文礼也意识到这个大缺陷,他新创了一套身法,叫作鱼鸟飞,只是研习者还不甚多。
洛咏言使劲解数,却抓不住明钦一角衣袂,她的幽沉掌虽然厉害,明钦有神游镜护体,又修炼金刚法相,神坚魂牢,想攻入他的灵窍并不容易。
洛咏言久战无功,恨得牙痒痒地,恼怒道:“你有种就不要跑,咱们手底见个高低。”
明钦哈哈笑道:“你追上了我,我就不跑。”
洛咏言若能追得上他,也无须言语相激。泄气道:“不打了。方才金羽中了我的血毒,你怎么不将他制住?”
“我看你也伤得不轻,要不要紧?”
如果不是金智和金章赶到,明钦倒真想制住金羽,只是不知他还有无后招,他眼中的红光也十分厉害,明钦不知根细,也未必抵挡得住。
“疼死我了。不行,我得查视一下。”
修行者自愈能力极强,洛咏言修炼的虽非炼体之法,筋骨之强也远胜常人。就算利器也未必能伤到她。显然金羽的目中红光要比金铁利剑可怕的多。
人都在意自己的容貌,何况是美貌女子。洛咏言自认容貌不在洛玄音之下,如若就此毁了容貌,可比杀了她都难受。
明钦无法阻拦洛咏言,也拦她不住。但她一走,龙婆师徒必然压力倍增。金羽兄弟修为相差不远,能打破地母宫并非侥幸,单凭龙婆师徒并无太大胜算。
“你跟不跟我回去?”
洛咏言也怕落了单,被金翅鸟围攻。金羽中了血毒,肯定不会善罢干休,金翅鸟八成在摩拳擦掌,找寻她的下落。
“咱们是不是通知龙婆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洛咏言无心恋战,再斗下去也是两败俱伤,倒不如罢兵休战,另觅良机。
“龙婆这人精明的很,她若不敌,自不会留下来等死。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洛咏言还有一层意思没有明说,龙婆兄弟可以牵制金翅鸟,如果通知她撤离,岂不是惹祸上身?
明钦觉得这一战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洛咏言已然重创金羽,金翅鸟再没有进攻七星礁的实力了。而且他和金翅鸟并无仇怨,并不想生死相拼。金翅鸟、地行龙、蜃龙会、金乌教和三教联盟,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明钦可不想跟着哪一方一条路走到黑。
“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回去吧。”
明钦和洛咏言心照不宣,洛咏言是洛玄音的妹妹,现在受了重伤,能将她带回去也算对洛玄音有个交待。
“喂,你上次究竟用的什么功法,竟然能化解我的幽沉气?”
幽沉气是金乌教血经中的功法,能阻滞气血,使人化作木石,十分歹毒。洛咏言修炼有成之后,还没有碰到过像样的敌手。上回不但没能制住明钦,反而被他吸去半成功力,一直耿耿于怀。
蜃龙曾是洛园的护卫,洛咏言对他也有些了解,虽说双方多年不见,变化很大。但功法并未一朝一夕炼就,也不能遽然改易。海暴既是蜃龙之子,洛咏言推想两人的功法应该一脉相承才对。
但事实却大谬不然,莫说明钦和蜃龙毫无瓜葛,他的功法自然也和蜃龙无甚关系。海暴是蜃楼王之子,生具蜃龙血脉。之后投入修罗教,拜在天地合门下,修炼修罗教法门,之后弑师夺丹,吞食了数颗修罗教神师的元丹,所以即便是海暴本人,一身本领也不都是蜃龙传授。
“洛令使,你想打探我的底细就不必了吧。难道你的功法奥妙能告诉我吗?”
明钦自不能泄露身份,况且洛咏言对他心怀敌视,方才还大打出手,明钦就算再憨直,也不会向她透露两仪气的奥妙。
“有何不可。我们金乌教招贤纳士,思才若渴,一入本教,人人都能修炼血经。你若肯加入本教,一样可以修炼幽沉掌和化血毒。若是修炼勤苦,堪当大任,本教绝不会亏待你的。”
金乌教图谋大举,自然需要许多敢死之士为其效命。洛咏言这话倒非诓骗,她看明钦道行不俗,不觉动了招揽的心思。
“我们蜃龙会不是已经和贵教同谋大举了吗?何必又要加入贵教。”
明钦也知金乌教势力极强,是西方教、修罗教、夜叉教之后及一时的教派,徒众遍及诸天。但是君子不党,明钦总觉得信仰是个人的事,一旦成群结党,便难免要舍己从人。
墨子摩顶放踵以利天下,门下弟子皆愿为之赴汤蹈火。田横麾下壮士五百人,闻田横自刭,以死殉之。这些人急功好义,便是后世帮会的先导。但是墨家不数传便告分裂,田横败退海岛,无补危亡。这一流人物气义固然有值得嘉许之处,智能却无出群之表。
横而不流,独立不迁,这就不是随流附众之人所能做到。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孟子说,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取天下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甚至流民强盗才能割据一方,称王称霸。治天下却有赖于智能之士,后世以平民取天下的只有刘邦和朱元璋,两人便得益于儒生的辅佐。
刘邦为人豁达大度,看不起儒生,甚至用儒生的帽子撒尿。孔子教训弟子说,汝为君子儒,勿为小人儒。孔墨逝后,儒分为八,墨分为三,附益者甚众,难免泥沙俱下,鱼目混珠。引起一些非议也并不奇怪。
儒家以古代典籍为教,号为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乐经遗失不传,其余称为五经。几千年来一直被奉为经典。为之作传注疏解的层出不穷,著作汗牛充栋,不能说没有成绩,但也确实有些误解圣人传经的意思。
五经不过是孔子编选的教材,周代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御都是实用技术,书法后世成为艺术,算数则为专门名家。儒家的六艺虽然剔除了一些技艺,学问一道却更加精密。诗经代表诗学,尚书代表史学,易经代表哲学,春秋代表理学。每一经都是代表了一种学术,五经只是教材,学术并不局限于教材。古人专在几种教材上下功夫,未免所见不广。
儒家六艺确实能对人的情感和理智进行训练,使之完善自己的人格。真正的儒士必是悲天悯人,富有同情心和责任感,同时又博学多识,忧勤务实的人。刘邦取天下极称道汉初三杰,张良,韩信,萧何,有道是萧规曹随,萧何的继任者为曹参,曹参奉行黄老之道,所以一般认为汉初政治是黄老之道。
实际为汉朝制定礼法,陈说治道的则是陆贾、叔孙通这些儒士。刘邦说,老子以马上取天下,安用诗书?陆贾反问说,马上取天下,难道还能于马上治之吗?刘邦顿悟,让陆贾写成《新语》,论说天下兴废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