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仨孩子晃荡着满肚子的油水，挪了屁股，要死不活地半躺半椅在了沙发上。

霍朗的嘴巴仍不肯消停地嘟嘟囔囔:“我们是饿死鬼投胎吗？这一顿饭吃下去像过了365天。”

乔良:“麻烦去掉一个我。”

文意:“再去掉一个。”

“我们”一下子去掉了两个“我”，就只剩下霍朗一个饿死鬼光杆司令，他哀叹一声，上气不接下气:“夫唱妇随啊……啊！”

乔良:“……”活腻了!

文意:“……”要挨打了!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连个屁都没放一个，三个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副吃撑了要死的德行，谁也不想动，恨不能就着这么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他个地老天荒。

然而别说地没老天没荒，连屁股都还没坐热，乔良和文意就被霍婉拒无可拒地推出了门。

“你带丫头到处逛逛，今晚音乐广场上有活动，年轻人多，热闹，哎，你小子往哪儿跑，回来，把碗洗了再出去……”霍婉快狠准的一把揪住霍朗的棉衣冒兜，不管他怎么喊破喉咙叫爹叫妈，直接往屋里拽，还不忘边关门边朝门外继续挤眉弄眼，“逛街也要全力以赴，开心……”

砰——门关上的那一刻世界终于清静了，两人不约而合地松口气，难得平和坦然地相视一笑，转身往小镇方向走。

“这边的天气感觉要冷一些。”刚吃出的一身腾腾热气瞬间就被外面的冷空气同化了一大半，人也随之精神了些，文意往上拉了拉出门前才系上的大红围巾，从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芦荟胶，细细地擦着有些干燥的手。

“没有城里人多，二氧化碳排放量少了，不保温，能不冷吗？”乔良表情淡淡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怎么不说‘我皮糙肉厚不怕冷’呢？”文意拿话埋汰他，顺便睼一眼他身上略显单薄的绿色连帽卫衣，要是她把外套脱了，只穿里面的绿色毛衣是不是很像情侣装啊？

就在文意一晃神的时间，乔良的两只耳朵无一幸免地被冻出了苹果红，他把帽子扣头上:“夸我你能捞什么好处？”

“逗你玩儿啊！你今天耍了我几次，我总要一一还回去，有来有往才有人情嘛！”

“看你这个人这么沉闷，给你找点乐子还不领情。”乔良越扯越拐，藏在帽子下面的眼睛很亮，一对眼珠子斜斜地窝在眼角，打发时间似的瞟着她那双搓过来又搓过去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的手。

闻言文意擦手的动作不由得一顿，从侧面打量一眼他隐隐约约的五官，发现他这信口胡诌脸不红心不跳，表情始终如一的从容淡定，仿佛他所说的一切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样。

这根本站不住脚跟的倒打一耙，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来的自信。

也是，不是人这种话对一个女孩子都说得出口，还说得那么堂而皇之，真是……无语，是她不懂。

她登时变了脸色:“哇，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谁沉闷？是你沉闷吧！消遣我，给你自己找乐子还差不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劝你做人善良，叫豆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像是为了迎合她的话，乔良赶着往枪口上撞似的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仿佛四周所有的嘈杂声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消失殆尽一瞬。

文意首先反应过来，皱着眉似乎在绷着什么，表情略带嫌弃地耸了耸肩:“看吧，连你自己都承认了。”

只听嘶的一声，乔良倒吸一口凉气，光影晃动间，一个抬手，举到了她的头顶，握拳忍了忍又放了下去:“说得好像你现在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一样。”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别扭劲儿。

想打她？

脸呢？

不过……她好想笑怎么办？

文意错愕一瞬后，顶着他一脸“本小爷没打着人没出到气十分不爽”的表情，噗嗤一声最终还是没能绷住地笑了出来，仍不知死活地夸张道:“呀，竟然被你发现了，再也不是小时候的那个马大哈了。”

被他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盯了又盯，盯了还盯，文意发怵了，这人就算不说话也很会给她找不自在啊！硬生生的被他逼出了一个念头——她这不合时宜的笑确实很傻很不厚道也很欠揍。

自动自觉地收敛了表情，文意又若无其事要笑不笑地转移话题问:“到小镇要多久啊？”

目光从她身上挪移开，乔良瓮声瓮气说:“720秒……左右。”

文意:“……”

这一点也不好笑。

更无语的是她还在心里念着乘法口诀算了半天到底有多少分钟。哎，上了大学人就废在了计算器上，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手机。

手机不欠费，智商欠费啊！

夜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从屋里漏出来的不仅有片片光辉，还有唠嗑欢笑打闹声，以及从远处传来的红遍大江南北的广场舞神曲《小苹果》，人声音乐声还有偶尔炸响在灯火阑珊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演绎出了一方的烟火气。

路走到半截，遇上一波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小区居民，像来时一样招呼过来招呼过去，像是永远也不觉得腻烦。

也许是受到了大家伙儿仿佛与生俱来的自来熟的影响，文意被带动着活泼多了。

对于“这是哪个哇”“吃了莫得”听起来奇奇怪怪的简单日常交流，她已经能游刃有余的轻松应对了，也不枉她在这里摸爬滚打了半圈。

“阿良哥，今晚打篮球吧！我们学校的人球技实在是太逊了，没劲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我打一场怎么样？让我过过瘾……阿朗哥也来。”比乔良还高了半个头的男孩子边倒着走路，边抑制不住兴奋地向乔良发出邀约。

那股劲儿劲儿往外冒的激动兴奋，看得文意都忍不住手痒痒地想来一个投篮扣球了。

“今晚没空，改天。”乔良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好好走路。

“改天你人又走了，现在又没……”他像是才注意到身边的文意，猛地打住嘴，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转了一遍，紧而有些扫兴却依然打起精神地说:“行吧!有空了一定记得扣我，我随叫随到，走了，阿良哥……”

他似乎想礼貌性地称呼一声文意，却又不知道她的名字，第一次见面姐又叫不出口，只好尴尬地挠挠头，朝文意说了声拜拜就跑了。

“你老盯着他干什么？”等那大男孩跑没了影儿，乔良闲闲地扫她一眼问。

文意左手捏拳，打上右手心，一副若有所思样:“我总觉得他很眼熟。”

“老牛吃嫩草，你还是省省心吧！”

不知道他是会错了意，还是在跟她开玩笑，但文意较真了:“他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岁，我也才十八，你没听说过女大三抱金砖吗？只许男生找漂亮妹妹，就不许女生找帅气弟弟了？再说，据某权威官方科学统计，男性的平均寿命比女性本就要短个几年，不得找个小点儿的平衡一下啊！”

牙尖嘴利的本性终于一点一点地暴露了出来，乔良瞥她一眼，默不作声，其实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之所以她会觉得眼熟，是因为她初来乍到就被一颗足球踢了个灰头土脸伤痕累累，其罪魁祸首就是刚刚跑出了飞毛腿的弟弟。

他本来想大发慈悲地提点一下她，但他现在没那个心情了。

他就是纯粹的不想说。

直到很多年后东窗事发真相大白，文意也是服了他这心态，不得不感慨男生的小心眼真的很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