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洲刚才只是装睡。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女生,单纯得像清晨叶子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一尘不染,红尘俗事她又如何懂得?况且,她的内心没有欲望,只有渴望、恐惧与卑微。她在自己与尘世之间砌了一道坚实的墙,别人进不来,她也不出去,只自己和自己玩。
与她相识三年,自己在她心里只是她的哥,她信任、依赖、无需任何防备的哥哥;至于哥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她大概也不清楚;即便她说想“吃糖”,也只是嘴巴孤单了吧?
在这个纯真的女孩子面前,只能抑制自己:勿动俗念。
此时,她小猫一样柔软地趴在他胸前看书。一会又嫌他的肋骨硌到了自己,自然地滑到他少肉的腹部;有几次她的衣裙搓乱,冥冥之中,两只肚脐眼亲密对接,仿佛只要拧开某个开关,彼此的血脉就可相连。……
他紧张得想动又不敢动,只把双手放在自己头顶,紧闭双目,守住心神。
她却又变换姿势,拿他肚子当枕头;一会又嫌他的裤带扣咯了她的头,解开扣子,把他的裤子往下拉。重新躺下后,她那一缕柔软的发,如同忽降的细雨,细密如丝,丝丝融进他的肌肤里。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离体,变成一只咆哮的野兽,去密林里参加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和同伴撕咬,和自己撕咬,和天地万物撕咬……
当他精疲力竭地归来,周围却异常安静,就连自己呼吸带出的风,都无比清晰。
而此时,那个挑起“战火”的女孩,却像个安详的天使,一边专注地看书,一边悠闲地吃爆米花。
看完一篇言情小说,非要给他讲情节。
他说:“我不想知道过程,只想知道结局——男女主人公后来在一起没有?”
她俏皮道:“你猜。”
他说:“相爱的人最后必须幸福的在一起,不然,就是一篇烂小说。”
“那要是作者写的是悲剧呢?”
“我不要看悲剧。我是个感情脆弱的人,受不了那个。我喜欢甜蜜温馨、完美大团员结局。”
她捏弄着他下巴:“有些悲剧也很美啊!比如林黛玉。假如她嫁给了宝玉,而贾家马上就衰败了,身为林家大小姐,如何忍受困苦的生活?但高明的作者在繁琐无聊的生活开始之前,就让她的生命戛然而止。虽然宝黛的爱情成了悲剧,但对林黛玉的一生来说——‘质本洁来还洁去’我认为是很好的结局。”
他说:“对于仙家来说,算是好的。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如果一生连肌肤之情都没体会过,也是遗憾吧?总之,悲剧再美,我也不要!无论亲情还是爱情,我都惧怕悲剧。请求你以后千万不要给我那样的体验,我会难受死的,你舍得吗?”
她抱着他脖子:“我当然舍不得。在这个世上,除了姐,你是我最亲近、最喜欢的人。”
“那,等你二十岁,我们就结婚,有属于自己的家;一家人开心快乐地在一起,好不好?”
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岁以后的美好生活,动情地说:“好。”
想到她此时所处的生活环境,他说:“那你答应我,即便我们要像小说里那样,过程坎坷,甚至不得已分开,但是最后都要幸福的在一起!”
见他说得伤感又满是希望,笑问:“你今天怎么变得多愁善感?好好的,为什么你会想到分开?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我的想法和这本书的结局一样,我要和你一起拥有那样的美好生活。”
他说,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她说,你真好!奖励一个爆米花。
他说一个不够。
她就一个一个喂他。
……
他轻轻拍她头,笑眼弯弯:“我吃饱了,现在给你弹吉他。”
她说好。
“在部队和广东的战友新学一首《千千阙歌》,你想不想听?”
她说想。放下书,托腮细听。
他边弹边唱。浑厚的声音仿佛穿透一道厚厚的金属墙,由远渐近飘向她,她不由自主和着他的粤语与他轻声哼唱“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因你今晚共我唱……”
曲终,她花痴妹似的搂着他脖子:“唱得真好!比原唱好,以后就崇拜你了!”亲一下他弹琴的手。
他抚摸她的脸:“因为你不懂粤语,所以觉得好。其实只是模仿有点像而已。我们部队哪个地方的人都有,山东话、河南话、四川话、天津话,我都会说几句——你教我几句江苏话吧?就说‘我爱你’三个字,说二遍我就会,教我?”
她厌恶道:“不。我不喜欢那个地方的话,难听死了,也不要你学!”
知道她对家乡没有好感,不再为难。又弹了几首,觉得有点累,软声提议:“我们去躺着吧?我喜欢像在病床上那样搂着你。”
她柔声“嗯”。
看到她的胳膊被自己咬的已变成青紫色,心疼地抚摸伤处:“刚才牙齿太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一想到你‘离开’我,我就跟疯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宝贝,我要怎么补偿你,嗯?”
她柔媚地笑:“其实一点也不疼。”见他一脸疼惜,捏弄着他下巴:“那你吻我。以后,不管你犯什么错,只要你吻我,就是最好的补偿!”
他听从于她,深情地一波又一波,希望能唤醒她沉睡的情爱。
……
杨阿姨买回许多果蔬,喊他去厨房帮忙,又关上门小声问:“儿子你没犯浑吧?脸咋那么红?”
他说因为天气热,哎!太热了!拍拍自己脑门。见母亲眼里满是问号,说:“妈你不相信我的定力,还不相信我的为人么?她是个纯真得有点傻气的女孩,我怎能忍心欺负她……”
母亲说,还不是你从小我教得好!
儿子说,还不是因为我听话!
母子俩争功争得其乐融融。
……
快到午饭时,杨洲接到一个电话。对母亲说:“你俩先吃,我和同学小聚一下就回来。——希檬,先别回去,晚上我送你,等我!”
杨阿姨说,咱俩先吃吧。
“真不等他么?”
杨阿姨:“不用等,饿不着他。他这一天天的可忙了,这趟回来就没在家像样地吃过几顿饭。”
“阿姨对不起!他一直在医院陪我……”
杨阿姨笑说:“多心了不是?实话告诉你,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你高考加油;怕你压力大,回来安抚你。没想到你却病了。唉!都是命。要我说,女孩子上不上大学不要紧,要紧的是嫁个好男人!”
她弱声说:“我没想那么多。大姑让我考大学,我学习不好,就是不生病,大概也考不上。”
杨阿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上班,但大姑不让,她让我复读。”
杨阿姨吃惊:“你全听她的?好坏都听?那你把自己放在哪?”
“我,在她家生活,就得听她的话,不然,我就没有家了……”
杨阿姨叹口气:“看来,我儿子没希望了!他对你死心塌地,你却全无主意,什么都听他人摆布,我儿子受苦是一定的了!”
她像做错事的小孩,轻声低语:“我……我很没用。”
杨阿姨小心地问:“你这么软弱,在你大姑手里没少受苦吧?”
她连忙说:“没有没有,大姑对我很好!我什么都不缺。”
杨阿姨哼笑:“你不用为她说好话,我了解她。她只能给你物质上的满足,却给不了你爱。她对你所谓的好,就好比编织一个金丝笼喂一只小鸟,她怕你翅膀硬了会飞走,就不让你学习飞翔;她宁愿喂给你吃喝,这样你就会感激她的好,她就可以长久地困住你!”
希檬睁大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