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檬望着病房的门口,焦急地等待,杨洲和姐出去半天还没回来。她心里慌乱,又感觉头疼难忍,不觉在疼痛中昏沉睡去。
直到护士拔下针头、撤走空瓶,她才醒。
朦胧中半睁开眼,陌生的灯管散发出白色刺目的光,浅蓝色的窗帘把蓝宝石一样深邃的夜色挡在外面;人,被光亮圈在一片小小的空间里,仿佛身外的世界已不存在。
她闭上眼睛重新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模糊中觉得有人握住自己的手,是杨洲。
她立刻明媚地笑,弱声问:“哥,我是在做梦吗?”
杨洲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上轻轻摩挲:“你真实地感觉一下,是梦么?”
看到自己手上的针孔胶布,一激灵,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迫切地问:“你和我姐刚才去哪了?都谈了什么?没吵起来吧?”
他爽朗地笑说:“没有。刚开始聊得不太顺,后来,因共爱一人而前嫌尽释;最后,像积怨多年的老朋友握手言和!”
她惊喜道:“真的?你别骗我!”
他柔声说:“我怎么会骗你?你这么聪明,看长相,大概也猜到我和你姐的关系了吧?没错,我和她同父异母,你姑父就是我父亲;我小时候叫周阳,父亲姓周,我妈姓杨。大概在七八岁的时候,我妈领我去你大姑家找他,结果,他不敢认我们,还任由你大姑羞辱我妈。从那以后,我妈给我改名叫杨洲,和他再无瓜葛。”
她软声说:“其实我,看到你穿军装的照片,又联想到你第一次谈到姑父时的语气和嘲笑我的表情,我就猜到八九了。”
杨洲疑惑:“穿军装的照片?你见过他?”
她轻轻摇头:“没有。我来东北的时候,他老人家已去逝半年……那年清明节,我随大姑和姐去扫墓,在骨灰盒上看到的。姑父年轻时候很帅,你和我姐,长得都像姑父。”
杨洲撇嘴,想到姐刚才说‘很快就会有人说我们俩长得很像父亲’他暗自开心,问:“你每年清明都陪你姑去么?”
她说:“不一定。有一次碰到姑父前妻的三个子女也去祭奠,姐和他们打招呼,大姑不让姐和姑父的其他子女来往,姐不听,大姑来气就不去了。后来就只有我和姐去。姐的孩子上小学以后,也没时间去了,年节就在路边烧纸。——你想去看姑父么?我可以陪你去。”
杨洲平静道:“不想。我和他没关系。”
她小心地问:“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恨?”
他表情淡然:“谈不上恨。他毁了我妈一生,我无法原谅!”
她叹口气,神情哀婉:“这世上有些人,明明和我们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也是悲哀!”
他小心翼翼地问:“想说说你老家的事么?”
她闭眼轻叹:“不想说。”见他神情无趣,故作欣然,“我现在非常感谢姑父当年把我户口迁到这里来,不然,怎能认识你!”
杨洲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满目情意:“谢谢你,没有嫌弃我是个私生子!”
她动情道:“我哪有资格嫌弃你?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杨洲握紧她的手:“那,我们一生一世,相依相伴,好不好?”
她语气优柔:“一生一世?我,没想过。”
杨洲从她衣领子里找到护身符,放在手心里,情深意切:“天使,我喜欢你的朋友,喜欢她很久了,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求你让她答应我!”
说完,把护身符放在耳边听,脸上渐渐浮满笑,说:“天使答应了!她说没问题,你会答应我的!”——又把护身符放到她耳边:“不信你听,天使亲口说的!”握着她的手柔声问:“天使都答应了,你能答应我吗?答应我吧!”
看着他无限期待的样子,她温软地笑,说:“好。”手指不停地在他温热的手心里摩挲。
他顺势和她十指相扣:“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我相识,所以,我父亲你姑父才会在暗中相助。这大概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利做的最伟大、最光彩的一件事——把你送到我身旁。感谢!”抱拳在空中作辑。
见他们父子“和好”,她心里感动,目眩神迷,说:“我希望我在意的人都和气相处,幸福快乐!”
他怦然心动,下意识地说“是吗”头在她肩膀上磨蹭。
她摸弄他浓密的头发,不停地摸弄,说:“真好!”
他柔声问:“什么?”
她羞涩:“你的头发,和姐一样,光亮、浓密、黑;不像我,从小就是黄毛丫头,被别人嘲笑像个水果。”说完又无声地笑。
他直楞楞地看着她笑,两片柔软的红唇向嘴角轻轻一舒展,之间就露出丁点碎玉似的的牙,让人瞬息萌生出用最柔软的东西深入探究的冲动。他蜻蜓点水亲她的额头,又滑向她的唇……
她一阵眩晕,一动不敢动。
对于初吻,每个人都没有经验。但是,有些事情总是会无师自通、水到渠成。
当他们自然地闭上眼睛,轻轻地试探对方的同时,感觉到对方的唇齿是带电的,那股电流瞬间就击中两个人的身心,仿佛各自变成了一个影子,乘着强大的电流,无声无息地融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变成一个胎儿一样的小人儿,永远住进彼此的心里……
她仿佛从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害羞地看着他微笑,两个小酒窝像两朵小旋风,搅得他心底千浪起伏,他轻声问:“还想要么?”不等她开口,吻下去……
她浑身酥软,无力地推开他:“哥,你这是……做什么?”
他柔声说:“这是爱,我爱你!我其实爱你很久了,好像从上辈子就开始了,只是不敢和你说,我怕你拒绝……”
她说:“我……不懂什么是……爱;爱要怎么说,怎么做?我全都不懂。小时候,在老家,除了二舅抱过我;到了这里,过年的时候,姐和姐夫抱我看烟花,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被别人爱。”
他说:“小时候的那种爱,是亲人之间的关爱——关心,爱护;而吻,代表爱情——爱情里又包括各种各样的爱,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以后,我会教你,教你学会爱,好吗?”
她羞涩:“好。那,爱情像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但是爱情,肯定是世间最快乐的事情,你若闭上眼睛细品,感觉就像在风中吃糖、吃巧克力,四周的空气里都飘满甜香!”
她说:“我觉得亲人的关爱,就像糖,每个人都喜欢、都需要。——我只知道糖很甜,很好吃;我没吃过巧克力,不知道它什么味道——也许就是爱情的味道?”
他说:“世间所有的爱,都像浓香的巧克力,没有人不需要。——你不喜欢巧克力吗?”
她说:“我不知道。小时候,爹从外地买回来几块,分给我和大哥大姐一人一块。大姐吃完,一脸陶醉说‘巧克力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看着漂亮的包装,舍不得吃,一直放在兜里,每回想起来,就剥开包装的一角,闻一闻,真的很香!我想,这么好的东西,得留着过年吃,那样,年才有意义,才能体现巧克力的价值。
“但是当时才七月,离过年还早,我就把它埋在土里。后来,就忘记了,直到过年才想起来,去挖,没有了。”
他问:“后来你来到东北,你姑家的生活条件很不错;商场里的巧克力也很多,她没给你买吗?”
她说:“没有。大姑不喜欢巧克力,说味道苦苦的,很难吃。”
他笑道:“那以后,每到过年时,我就给你买一大盒巧克力,还要给你买过生日的大蛋糕,好不好?”
她轻声说:“好。”
他说:“那现在,我们一起体会吃糖的快乐……“
……
过一会,她说:“哥,你的胡子太硬,扎疼了。“
他说:“是嘛,南方的女孩子皮肤细嫩,我喜欢!”下巴又在她脸上轻蹭。
她捏弄着他下巴:“你怎么知道?去过南方?”
他说:“没去过。我有个战友,未婚妻是典型的江南妹子。哇,身材、肤色没得说;说话轻言软语,走路杨柳腰、小碎步,从侧面、后面看,古典美人似的。
“正面看就不行了。五官没有立体感,眼睛虽然漂亮但眉毛稀少,鼻头有点宽;嘴唇太过平坦,说话牙齿露太多,笑的时候有点扭曲。
“和我同班的几个北方小伙都说是绝色美女。我心的话,真没见过美女!”
她假装吃惊:“观察这么仔细?女生都长得差不多吧?”
他摸弄着她的头发:“不一样。她表现的是女人的风情;你是女孩的清纯。我们侦察课程里有一节‘人脸识别’,专门教看人的肌肉骨骼、纹路走向,我特别感兴趣。——你要是能去部队看我就好了,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美人到底长啥样!”
她笑说:“不敢。军人背后还谈论女孩子?觉得你们都像饿狼的传说!”
他说:“没办法,部队女孩子少,狗尾巴草也被夸赞成玫瑰。哇哦!有谁知道,真正的玫瑰在这里含苞初放……”
又端正她的脸细看,指尖轻点她的嘴唇:“你的美丽是你自己体现的,但却是我最先发现的!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嗯?告诉我……”
她温柔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不敢长得太丑,因为,今生要遇见你!”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深情地向她靠近……
……
她说:“哥,我想喝水,行么?”
医生抱着记录本子推门进来,头也不抬:“急性肾炎初期不能多喝水,家属可以给病人少吃一些含糖量低的水果……”
医生走后,他一边削苹果,一边笑得生趣盎然。
她不动声色地看他笑。等他笑完,说:“哥,你的牙,很热!”
他又笑:“是吗家属?等你出院,我带你去见我妈;我妈待人可好了,做的饭好吃,煲汤也好喝。你看我,长得又高又壮,就是她老人家用养猪的方法喂出来的!——你想不想吃成小胖猪,嗯?”
她说:“想。”幸福就像云中花,在她脸上慢慢晕开,在他眼里倾情绽放。
……
繁星密布的夜,他们挤在窄窄的病床上,不停地说话,说困了就睡,醒了又说,说累了就相拥而眠,像两只洁白的北极熊蜷伏冰面。
清晨,在他柔和的目光里,她沉沉睡去。
他回到家,和妈妈说起发生过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