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已大亮时，她醒来。餐桌上已摆好牛奶、蛋糕和精制小咸菜。

她用眼睛问他。

他说：“刚才去早点铺买的，这几种小点心我常吃，味道不错，热乎的，你偿一下。”夹一个放在她嘴里。

想起自己昔日生病住院，他也这样用心照顾。眼睛忽然湿润，觉得又欠了他，如果他此时求欢，也是不忍心拒绝的。虽然体内没有升腾跌宕，但那种彼此在肌肤里相亲的感觉却很舒适。

只是，昨天看到他解开皮带扣的瞬间，突然心生畏惧。小时候挨打，除了母亲的棍棒就是父亲的皮带，扬手一挥，皮肉立刻红肿，疼痛、恐惧充满心身。而他，却温柔如絮，真是两重人间！

他好像选择性地接着她的心里话，笑着说：“别感动了！一会又要‘报答’，害得我受累。我刚才下楼，腿脚都有点发飘，你若真想报答——附在她耳边轻柔耳语：晚上再来，我就不信，叫不醒潜藏在你身体里的‘妖精小野兽’……”

她娇羞带怯，垂目躲闪，他的心瞬间软化。相爱的人在一起，太美妙了！可是爱她，却留不住她，怎不让人痛彻心扉！

……

送她到家门口，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轻轻吻别，却拉着她的手说：“我去帮你收拾吧？反正你明天就走了，还有什么顾忌？”

她突然抱紧他，生怕会失去一样，仰起脸说：“你不能进家，大姑不让，她说如果你来，她就变成鬼抓走你！现在，她已经是鬼了……而且，我也对她发过誓：如果我让你来她家，我和你今生不得好。——当时，因为她病情不稳，每日吵闹，我必须按照她的意愿做。

我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很诡异。小时候，我见过有人被魔鬼附身，非常可怕！

本来大姑就拜佛信仙，她应该是有灵气的。虽然她已仙逝多日，可我能感觉到她的灵魂还在家里。所以，你不能来她家，她会伤害你。”

他抱紧她：“你担心我？你心里是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在一起，是吗？”

她低声说：“我不知道。这个事情不用想了，我明天就走了。但是，说过的话就要算数，尤其是赌咒发誓，万一灵验，就是灾难！

我了解大姑，她是小心眼的老太太，她对你有怨仇，你如果来她家里，她不会放过你的。你上有老、下有小，万一你有什么事，他们怎么办？”

“那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怕么？”

她说不怕，反正我只身一人，生死无畏！有时候，我倒巴不得她带我走。

他满目怜惜：“我的宝贝，你这么傻？世间哪有什么魔鬼？就算有，我这么阳刚，魔鬼敢靠近我么？

魔鬼都是胆小鬼，你越怕它，它就越吓唬你；你不怕它，它就不存在！我当兵时出去拉练，经常和战友睡坟地练胆儿。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不惧怕任何东西！”

她说我怕！有些东西你信，就有；不信，则无。可我，一直都相信它们是存在的！她赶你走时的眼神像刀，我一直都没忘。

我是她侄女，她不忍心对我怎么样。她对杨阿姨恨乌及乌，对你不会手下留情；但是，你只要不走进她家大门，她就拿你没办法，魔鬼有自己圈定的地盘。

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来过，她并没把我怎么样，你应该放心了吧？”

“你又骗我？你什么时候来过？我怎么不知道？”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那次你高烧，姐让我来的，只是你烧迷糊不记得了。我还拿走了三张画，其中有一张叫《白杨与三只蝉》，你想想看？”

想到那张画，看来他真的来过，说：“只要不是我让你来她家，她都无法害你！咒语没有延伸功能。”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眼里无限怜爱：“小可怜，这些年你到底受到多少伤害？”

她说：“我没有受到伤害，我只是遵守与大姑许下的诺言。——还有昨晚对你，我听从了自己的内心。虽然有点难，但我问心无愧。因为我，曾经爱过你。”

他只抱紧她。

她推开，指着心，意味深长地说：“这里积怨很深，所以要去佛家圣地寻求慰籍。不然，内心不得安宁！

你给过我温暖和关爱，但你也伤过我，我们就算是扯平了。你不要再打扰我，从现在起，你是你，我是我。你回前妻那里去吧，别让孩子没爹，这对小孩子不公平。”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挠头揪发内心焦躁。想那刚刚过去的夜，虽无颠.鸾.倒.凤的激烈却也是情真意浓的给予，为何温情还未散去，她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无情？

看着她，心里一片哀伤，无奈地说：“好吧！”心里说，“你说了不算！”又抱住她想亲吻。她冷漠地推开。

……

她回到屋里，疲惫一下子袭来，想立即倒进被窝里，放空一切，沉沉睡去。昨夜和他在一起太累了，自己明明是报答，他却说是爱，凭空生出那么多情意起伏。

唉！只怕爱太多，就遗忘不过来，去西藏两年，时间大概不够用了。

……

姐过来看她，叮嘱了很多在外注意事项。她一一记在心里；又陆续有同学来，只好藏起倦容强打起精神欢笑应付。

他一天数次电话，因姐或同学在，都被她简短打发掉。

到了晚上，他电话里说：“今晚，你还会来‘报答’我么？来吧，我去接你。”

她羞涩：“报答怎能接二连三、没完没了？”

他嘻笑：“我就是问问，万一你觉得欠我太多，一次二次报答不够呢？”

她说，我觉得……够了。见他三秒钟没说话，又说：“你别再耍什么花招，我不会上当的。”

他说：“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其实我现在就在你家大门外，你必须出来，让我看你一眼，不然，我就不停地按门铃，烦到你见我为止……”

这个家伙还真是黏人。昨夜，见识过他小孩子馋糖果一样迷人又执着的耍赖，那时在浴室花洒下，隔着水帘，水花飞溅，他一会柔情缠绵，一会又霸道自私……拗不过他，只能和他一起凌乱。

小伊曾经说“和爱的柔情对抗，没有人会赢，因为每个都想输。”

她按住心：也许，你说得对。

但是，今夜要和大姑告别，就必须远离他爱的柔情，起码不能沾染他身上炽热的气息，不然，大姑肯定会生气了的！

他又按门铃，一次比一次急促。她抱着小花猫在屋里走来走去，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好说：“那你可说准了，就看一眼，说话算数！”

他毫不掩饰愿望得逞的喜悦，爽朗地笑：“算不算数，你出来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