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在枯草败絮的掩盖下,可以听得很清楚。约克吃惊的时候只能嚅嗫两三下喉结,太阳焖得他大汗淋漓,可是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来,哪怕逃跑时荒草杂乱的摩擦声,也不能。
蹲在地上,猫在里面,窥视着一场另类的交谈集会。
魔狼加邪说道,“一年前,一群自称探险者的人类,他们猎杀了我们魔谷山脉的九形狐狸。要知道,动物修成魔兽,需要上百成千的年份。可是,它们却被人类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性命。而最近这几天,白毛巨猿更是遭到不由分说的屠杀。尚且不论两三年前,或者更久以前的事情,人类对我们的危害早就习以为常,这是我们的麻痹造成的。”
八爪巨妖大嘴巴喷出话语,“今天开始,我们要团结一致,反击一切的不公平。我们是正义的,正义要求我们为之一战。”
“没错!没错!正义要求我们战斗!”欢呼雀跃,众口一心。
“斯图尔特已经不在了,只有他是特殊的,”魔狼加邪说道,“只有他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人类,只有他是唯一值得尊敬的人类。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上千年前与我们定下的约定,已经不能再算数了。我们曾愿意为了他而接受制约,我们愿意为了他而进行封印。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人类永远不会是他那样的人类了。”
魔狼加邪的话语里虽然坚定绝决,却又尽量带着些许怀念,这怀念却丝毫不带感情,只是语言的单纯字眼,它说道,“斯图尔特是唯一的特例,可是他早已不在了。不在了的人,对于我们而已唯一值得称呼为人的人,在我们眼里唯一是人的人,他的离开,是整个人类的死亡。从他以后的人类,都不再是人。我们要把那些不是人的人驱除,杀戮,我们要把那些不是人的人鞭挞,惩罚。”
动物们都毛毛躁躁地听着,有些听得不知所云,有些听得动情万分。
年月较短的魔兽,从未听过斯图尔特的名字,更不知道斯图尔特的故事与为人,它们和猫在草里的约克一样满头雾水。
谁是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怎么了?
大家都议论纷纷,但是经历过那场终焉浩劫的少数还活着的魔兽,却心知肚明,却记忆尤深。
但是魔狼加邪并不想讨论斯图尔特的事情,它知道这次集会的目的是什么,首先要做的是攻占禁地,把三日月湖的封印解除。
“我们不在此追溯过往,我们不在此缅怀友人。”听到动物们八卦的互通消息,魔狼加邪说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们要正视眼前的问题。即便过去我们尝过糖的味道,那却不能成为我们接受鞭子的理由。这是不合理的,所以我们明白到改变的必要。我们不能再留恋不舍那千年以前的誓言,我们不能再一成不变的承受伤害,如果说是有什么促使我们违背了过往的信条,那么那绝对不是我们的野蛮与错误,是人类的无知与愚蠢,是我们以外的因素。”
穿过半遮半掩的丛丛草叶,视线落在说话的魔狼身上,约克晓得这头狼的巧言巧语。他惊讶于时间对阅历的丰富,惊奇于阅历对见解的提升。哪怕是一头狼,一只人类所以为低级的动物,也会在时间长河里成长到如此的老练且智慧。
魔狼的话语就像上千年所沉淀下来的宝石,算得上出类拔萃的美了。
但较之于约克听过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说辞还有些逊色,毕竟是动物,不如人的城府机巧,不像人的话中带话。
八爪巨妖却不拐弯抹角,直坦坦地说道,“人类早就已经不是人了,他们都是恶魔的化身,所有人都是。加邪,不要再渴求人类的善良了,不可能再有所谓的称之为人的人。所有人都要被杀,都该死,都要被碾碎在我的触手之下。一个不留,一个不剩,斯图尔特也不过是历史的一次失误,是人类的一个意外。我们不能因为一具腐尸而放弃一块水域,同样也不允许一个光点便接受一整片黑暗。人类就是极恶的存在,我们理所应当替天行道,我们要以罚恶的罪名去惩处他们,他们的死,就是我们的天命所在。”
无需稍加思考,八爪巨妖的话就是赤裸裸的对杀戮的追求与渴望。不论正义与否,不论革命如何煽动人心,不论天命如何深入灵魂,都掩盖不了愚蠢的栽赃与强化的罪名。
约克听得明明白白,那就像是,只要把洋娃娃内里的绒毛给掏出来,那玩意就会立刻瘪的很丑陋。
错的只是一少部分的贪婪之人,又何必煽风点火罪诛所有的人。
可是动物的狂欢如歌声不绝,八爪巨妖和魔狼加邪都是五千的魔兽头头,它们的地位无可撼动,它们的话语更加的无可撼动。它们就是那种嘴皮子跳一跳,低等级的动物就要恨不得把那嘴皮子生动形象地画在地面反复斟酌,然后讨论这嘴是多么的伟大且壮丽。
至于它们说了什么,那可就更不得了了。大家都口耳相传着说着念着,甚至要背下来,你难道还有怀疑质疑的时间吗?再不快一点,别的谁谁谁就记住了,而你难道还要傻傻地想一想是对是错吗?别闹了,多数的,总是对的,大家都背了,你还不快点。
更何况这是那些上千年的头头说的话,上千年耶!知道吗?那可是你生命的好多好多倍耶!单凭这上千年的时间,你也要乖乖听话了。
上千年的总是对的,不是吗?
或许吧,大概吧,但是吧,听了之后便真的是你的了吗?
难道你不晓得吗?跑得太快总是太容易摔倒啊,不晓得摔倒之后会被灰尘盖住,然后晕头转向浪费更多时间吗?
然而很多动物都不知道,听过,画过,背过,甚至天天讨论过,却仍然可能是徒劳无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就忙不迭地接受的东西,即便是上千年的权威也只是一些空头口号。巴拉巴拉地叫完,便跟风吹树叶一样,销声匿迹,毫无踪影,想留下一点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