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灵端详着眼前人,一身白色的轻衫衬着他眉目都清秀了些,那也就是他如一柄不屈的长枪挡在自己身前,哪怕面对的是不可战胜的敌人他也没有弃自己而逃,火光下他的面庞那么坚毅,搀扶自己的臂膀那么有力,他还有那么多的秘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胳膊也在腿也在。”叶白灵转了个圈,像春天钻出泥土的花朵一样恣意张扬着活力,然后挪了一把木椅坐在付嵩对面。
“你最后用的那个法术,好厉害,也很吓人!”
“《天罡北斗术》,是师傅传我的,其实在下山历练前,师傅是禁止我施展这法术的。”
“你会的法术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宝贝,你师傅好厉害。”叶白灵把黑皮箱向付嵩身前推近了一点,“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帮你收拾箱子的时候看到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都是些宝贝吧,你要不看看,一样都没少哦!还有那件黑风衣,肯定是什么灵兽皮鞣制的吧,你伤的那么重那衣服也没见破个洞!”叶白灵瘪瘪嘴,颇有点黑风衣没保护好付嵩的意思。
付嵩摸了下脸,是啊,自己受的伤真的很重啊,勾连天枢的时候仿佛魂魄都被吸走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恢复了,难怪师傅叮嘱那两颗灵籽必须贴身带着,也不知另外一颗有什么妙用,师傅平日里话虽然不多,但是对自己确是真心关爱。他走到衣柜前取出那件大氅,铺在床面上,衣服质地似皮似布,抚上去还有些粗糙。
“这是师傅去中曲山猎了一只兽,亲手给我做的,兽皮刀枪难入,水火不侵,还能化瘴解毒。”讲到这付嵩看了眼跟前的黑皮箱,“师傅的原话是,你就要下山历练了,为师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件皮氅能略助你一二,莫轻易弄丢了。”付嵩把黑皮箱打开,满满一箱子各种物件摊在两人面前,“师傅传我的法器珍宝不可计数,在他看来还是没什么好东西啊……”
“哇,还会做衣服,真的是很厉害。”叶白灵水汪汪的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来。
下山以来付嵩发现自己确实不善与人沟通,但此时也怀疑真的是自己表述有异,还是眼前的姑娘理解能力欠奉。其实叶白灵除了身份特殊,也和普通女孩一样,她只觉着这黑衣穿在付嵩身上挺拔合身,看起来英气勃发,由衷的夸奖了一句,哪里知道除了每隔几年付嵩会随师父下山游历,偶尔采买些衣物,其他时候他的衣服都是师傅用兽皮给他置的,就是付嵩自己也能缝制些皮袄坎肩。
一般时候铁钉和走鬼打交道,都不会去探听对方师门传承、法术异宝,这是颇为忌讳的事。但这屋里的两人似乎浑不在意,付嵩从箱子里抓了一把铜丸置于手上,这些铜丸手指头大小,表面上还蚀刻着一些纹路,“这些铜丸有些是你那天见着的信号弹,有些藏了云雾瘴,有些封印了能调动灵力的小法术,还有好些用途,置于手中纹路触感不同便知功用不同。”
叶白灵拿起两颗仔细观察了一会,那蚀痕果真疏密流转各不相同,炼制手法更是巧夺天工,“要让鲁叔叔看见了,死皮赖脸也得跟你要上两枚铜丸去,对这些奇淫技巧、天工要术鲁叔叔痴迷得很啊!那天给你报信去救我的杨帆,他算是鲁叔叔不记名的弟子啦!”
“哦?那探测妖怪方位的司南可是你鲁叔叔造的?”付嵩对杨帆在火车站使用的那只司南印象深刻,那司南把道法和科技接合,除了自己胸口的灵籽,付嵩还未见过其他能探知妖物的法器。
“是呀是呀!他提出了原理和想法,交代杨帆去造出来的。”
“你那鲁叔叔才是学究天人,须知我这些东西都是传自前人,算不得真本事!”
“鲁叔叔可厉害了,他说自己是鲁班后人。”叶白灵此时眉飞色舞,“我们要事局的各种装备用具,花样用途千奇百怪,都是鲁叔叔造的,我小时候所有的玩具都是鲁叔叔给我做的,鲁叔叔最疼我了!”
“若是对你这般好的人,这些铜丸我都送他何妨!”
叶白灵倏的脸就红了,娇艳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耳根后,她只低着螓首盯着脚尖,心里如擂鼓一般,既甜蜜又慌乱。
付嵩则是全无察觉,他本不是蠢笨的人,奈何只要和这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在一起,他就变得痴傻不堪,全未发觉自己那句话已经悄悄地展露了情愫。
“还,还是不要了,这些东西都是你战斗时保命的哎!”女孩的声音突然从叽叽喳喳的翠鸟变成嗡嗡的蚊蝇。
“无妨!”付嵩挥挥手以示并不在意,“师傅说我若哪天勾连了一颗北斗星宿还没死,就可以回山开启密室,那里会有我需要的东西,师傅的密室啊,肯定是了不得的宝贝!”
将那铜丸摊在黑衣上,付嵩又拿出一枚钱币大小的温润白玉,用拇指食指捏住白玉轻轻一拧,本就不厚的白玉居然又分成两片。
“哇!”叶白灵其实早就对箱子里的宝贝们兴趣颇丰,这白玉光泽润滑,对她尤其有吸引力,只是付嵩一直昏睡,她也只敢偷偷把玩那支玉簪,见这白玉居然还能一分为二,女孩大感惊奇,从付嵩手中取过一片细细观察,那玉片一面光滑依旧,另一面上细细密密刻出许多齿痕和镂空,两块玉片就是这么咬合在一起,居然严丝合缝。
“这是他心知,两人各取一只贴身收藏,能感知对方方位,还能灌输法力传递话语。如今科技发展迅速,无论到哪电话都能随时沟通,上古时候这可是实用的宝贝。”此时付嵩终于也不复拘谨,如数家珍,将黑皮箱里的物件一件件说与叶白灵听,小屋里不时传出女孩的惊叹声,若是戚风在此,必定又是一番感叹。
两人说完一个宝贝便搁放在黑衣上,再去说下一个,最后黑箱子里就剩下那支玉簪。“你叫它芳华簪?”付嵩问到。
“是啊,那个猿妖就是这么说的,当时还被他抢走了呢!”叶白灵拿起簪子,用手指拨了拨喙口,“走鬼黑狗的武器呀,并不锋利呢。”
“师傅没跟我说过这玉簪的名字,只说是故人遗物,我用着顺手所以不怎么用到其他法器。”付嵩暗忖,若他日还有机会见着师傅,一定向他问问。
“哎,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还用不到其他法器,鼎鼎大名的黑狗只用簪子就能斩妖除魔了啊!”付嵩不善斗嘴,叶白灵逮着机会就要揶揄他两句,只是付嵩木讷,叶白灵常常是拳落空处。
“是啊,遇着那猿妖之前就是这样。”付嵩实话实说,弄得女孩气恼得不行。
“你跟那猿妖战斗是时候,怎么水法火法土法都用上了,你还会其他的么,贪多不精的道理你师傅肯定知道的呀!”当日叶白灵见付嵩使了三系法术,最后还用了一招几乎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惊人道法,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师傅说我是山里捡来的,命里注定劫数重重,不像旁人,五行金木水火土,天生就和某一灵根亲近,学习相应法术都是事半功倍,我生来不与任一五行亲近,学习法术难于登天。”
“嚯……”叶白灵捂住小嘴,大大的眼里净是惊讶,“那,那,那你……”叶白灵想来,付嵩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没法修行,凡修行之人均是靠感悟天地灵气入门,亲近某一灵根的修士能够轻易感知相应灵气,再内窥自身,操控灵气打开任督二脉,引灵气洗经伐髓,壮大经脉生成丹田气海,内外呼应,妙用无方。付嵩无法感悟任何一行灵力,根本就开不了头。
付嵩知道叶白灵疑惑,继续说到,“师傅说我虽然命中与劫数同行,但天理昭昭,凡事均有一线生机,每次能渡过劫难,必会有更大收获。”想起那段日子,付嵩此时仍觉得苦不堪言。“所以师傅带我去感知每一种五行灵力,他带我到天上的罡风里,那罡风寒冷如刀,锋锐无比,无时无刻不割在我身上,我觉得每一丝神经都被刀锋剖成两半,身体已经被那罡风割裂成千万片,只是被寒风冻在一块,只有眼角湿润还能流出血泪来,马上也被吹成碎片消失不见,这样师傅都不肯放我下去,他说若我过不了关,那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早点投胎,省得日后受苦。我还被沉入无边的海水里,被投入烈焰中,被埋于泥土下,师傅甚至施法将我置于一颗楠木中,靠树木滋润活过了春天的三个月,我眼不能视物,耳不能听声,口不能说话,动也不能动,若不是能随着那颗楠木感受早春的阳光雨露,感受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我怕已经是疯了。”
一旁的女孩听到这里,眼圈都已经湿润了,“你师傅怎么这么狠心啊!真是的!”叶白灵终究是没忍住,吸了吸红红的鼻子,抬起手背沾去了眼角的泪水。
“师傅是为我好,为了能在这些考验中坚持,他在我身上耗费无数的天材地宝,他说便是上古天地灵气充沛,灵药灵兽遍地的时候,一般大门派的掌教儿子也没有我这种待遇。终于,我还是成功了。不,应该说是师傅,他成功了,我沟通了五行灵气。”
“啊!”叶白灵惊呼,“你是说五行灵气?金木水火土?”
“是的,不光如此,我比别人的感应更深,五行相生相克,我的丹田气海就是一个运行中的小小五行世界,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五行的奥秘。”
“呼……”叶白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自幼在要事局长大,身份娇贵,局里的长辈们个个对她宠溺无比,模样又生得俏丽可人,身边的同龄人也是对她大献殷勤,哪知道有人还需要受这样的痛苦,好在眼前人还是挺过来了,现在好生生的坐在那里。想到这,叶白灵又莫名高兴起来。
“这么厉害呀,难怪大名鼎鼎的走鬼黑狗瞧不上我们要事局呢,”叶白灵靠在椅子上,仰起头,下巴指着付嵩,“听说陈叔叔邀请你几次加入要事局,你都拒绝了。”
看着叶白灵骄傲的样子,付嵩揉了揉鼻子,苦笑一声,“我是师傅捡来的,从小长在山里,若不是师傅遣我下山,我可能一辈子就与山精水怪,草木花灵为伍了。下山来要做些什么我全然无知,师傅只交代我可与要事局接触,其他什么都没说。自二十四岁下山到现在已经3年了,你应该可以看出来我还是不善与人沟通,更难以被条条框框约束。”其实付嵩还有句话没说,师傅带着自己斩过妖兽,观察过要事局降妖除魔,甚至见过妖精残害人类,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绉狗,无谓的慈悲都是虚伪的,万物都是自私的,都在与天地争那一线生机,善恶好坏这些道理在天地至理前轻如鸿毛。他可以冷静的完成任务,处理一只素未谋面妖怪,并非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人族一员,只是把这些作为历练的过程,不谓悲喜,没有好恶。但他还是有朋友的,茫茫群山里的桃树妖,兔子精,猪彘,青蛇,这些有机缘生出灵智的妖精灵兽都是他从小的玩伴,其实准确些说来,除了师傅,付嵩与它们的情感还胜过人族。
“再说,你不觉得叫我付主任有些拗口么?”付嵩居然给叶白灵开了个玩笑。
叶白灵瞪着美目瞧了一阵,“你还想着进了要事局就做主任啊,我都才是个干员,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你的黑狗吧!”
“你们陈副局长就是这么说的。”
叶白灵登时就败下阵来,是啊,虽然付嵩年轻,但他战力惊人,比一般主任也不遑多让,而且手段繁多,执行任务的综合优势还更高。
“哼,你就得意吧,以后我就不叫你名字,只叫你黑狗!”女孩这时候只能靠耍赖来维持自己的优势了。
日头渐斜,小屋里的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全不觉得时间流逝,付嵩慢慢熟悉了如何和女孩相处,真实的自己也毫不保留的展现在女孩面前,窗外槐树叶子轻轻摇曳,没有人来打搅,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