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其实妖鬼也是从你身上出来的,或者说,这事本就因你而起。”
常夏对家居服男说,指出事实。他觉得,资深者们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
要说责任,当然是引出妖鬼的家居服男责任更大,这么一来,他杀妖鬼只不过是将功补过。
见自己的“功绩”被小白脸一句话抹平不少,家居服男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指着常夏鼻子尖:“你有什么能耐?信不信我让你滚蛋!”
又对资深者说:“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们看着办!”
邱小姐脸上忍不住浮起一层怒意:“这过分了吧。”
眼镜男也说:“妖鬼没有完全消灭,我们没有离开空间之前,都有危险。都别落单。”
“哼!”家居服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似乎想说什么,但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口。
“你们不用为难。”
大家想不到这一次态度强硬的人竟然是常夏。
常夏说:“我留在这里可能会和你冲突,为了不给大家添乱,我决定离开。”
他止住邱小姐,解释:“毕竟我有弩箭,我也有跑路经验。你们带着新人也不容易,别再为这些小事担心。还有……”
他从背包里掏了一掏,拿出一把钥匙链差不多的东西:个人迷你报警器。
俗称,“防狼报警器”。
具有体积小,重量轻,声音尖锐吵死人并持续半小时的特点。
“每人一个用来联系,防止落单意外,比手机管用。”
目前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信息。
比起留在这个领导力不足的团队,像小说套路一样“遭遇”层出不穷的麻烦,常夏还是对噩梦主人的现实原型更好奇。
当然,由于重点关注浴衣男的安全,常夏给了对方的报警器声音有点特殊。
离队之后,常夏走向了被小队刻意忽略的方向。
这洗浴中心建在平民区,风格朴实刚健,颇有十来年前东北澡堂的装修风格。外墙金闪闪的,搞个宫殿弧顶,内里金碧辉煌,四通八达,非常暴发户了。
那些道路忽然曲折,灯光忽然阴森,装修画风突变的方向,资深者敏锐地察觉异样,提前绕开了。
那也是常夏好奇的地方。
这风格,有点意思……
常夏提个弩机,背着包,观赏着墙壁两边从欧式巴洛克发展到哥特吸血鬼的壁画,宛如在庭间悠然信步。
这个噩梦主人还挺有文化。
数分钟后,常夏站在一面紫色天鹅绒墙帘前,觉得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好像里面有什么声音?……停了。
他掀起帘子,看到双扇大门,华美异常。
大门没有把手,常夏只好伸手推门,他费力地将大门推开一条缝——啪嗒。
一条白惨惨的手臂从门缝里掉了出来,血污指甲擦着他的脸,落在地上。
常夏惊得后退一步。
他一退,大门合拢
,将那条手臂生生夹断。
没有多少血流出,那是一条死人手臂。
“还是……不大适应啊……”常夏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再一次推开了大门——哗啦。
一具,不,三具摞在一起的尸体从门里倒了出来,一个个带着面具,衣冠不整,十指全是尚未凝结的血渍。
常夏小心揭开面具,看到一张惊恐扭曲的脸。
身体还微热着。
“刚死……”
常夏看向门里,距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半垂着紫色长帘,在它后面是一条铺着地毯的长长的走廊,显然别有洞天。
怪不得一路走来风平浪静,没有听到报警器,也没有遇到妖鬼或者落单的人。
“又变得复杂了啊……”常夏揉了揉额角,端起弩机,开始寻找妖鬼。
有妖鬼,而且还不少。
这个预感是在他踏上地毯之后,冒出来的。
因为地毯上面的图案,以及走廊两侧的油画,香艳,风流,暧昧,露骨,都是不能描写会被查禁但大家都懂的那类主题。
走廊七扭八拐,时不时出现戴着面具的尸体,有男人,也有女人,年纪都偏大,死状千奇百怪。
洗浴中心藏着这样隐秘的地方,用处昭然若揭。这里的负面情绪绝对少不了,妖鬼自然也少不了,常夏一路走来收获了五六件物品。
但奇怪的是,尸体多而妖鬼却很弱小,想想上次藤蔓的强度,这次明显不对劲。
大概是心灵防御。
一片寂静中,求饶声撞进耳膜,常夏立即提起了弩机,随后他看到那场面……引起强烈不适。
在角落里,有个什么都没穿的男人躺在地上,对着空气不住挺腰。
他脸色青红交错,满头大汗,眼神痛苦又绝望。
四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分别按着他的四肢,又有一个三四岁的红衣小女孩咯咯笑着,在他第五肢上方不断抓握,她的指甲足有三寸长,根根锐利如刀。
男人的第五肢都快被抓烂了,他却停不下来,只能动嘴:“救命……救命……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说你们是自愿……说你们成年了……”
五个下半身全是鲜血的小女孩都愉悦地笑起来,笑得嘴巴裂到耳朵根,露出光秃秃的、血迹斑斑的牙床。她们的牙齿竟然都被拔掉了,连痛咬对方都做不到!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给你们钱……好多好多钱……”男人奄奄一息哀求。
这里也是混乱的表现?
常夏听对方话中之意,再打量妖鬼化成女孩后的样子,不适感依然存在,但对这个男人就同情不起来了。
“妖鬼不是人。”他低声说,闭了闭眼睛,将一支支沾血的弩箭稳稳射了出去。
女孩们哭泣着化成无数黑气散去,男人全身猛地一松,喷出一股浊流后,瘫软在地:“得救了……恩人!恩人……”
回答他的,是没入胸口的弩箭。
常夏转过身,没走两步,扶着墙干呕了好几口。
上次他祸水东引,没
亲自动手杀人,这次,他主动了结一条人命。
“这里是噩梦空间,这人罪有应得。”常夏轻声对自己说,直到心情恢复平静。
愿生者解脱,愿亡者安息。
这段噩梦,恐怕还只是噩梦世界里最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常夏回收弩箭,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拐过一个弯,光线变得黯淡。
常夏看到不远处,有个类似小剧场一样的环形厅。
他走上台,见台面散落着一些不能描写会被查禁但大家也懂的那些工具,还有几滴不显眼的血迹。
这只是一个碎片?还是已经结束了?
果然,噩梦是在讲同一件事。这里就像是疯狂的舞台,出演着疯狂的故事。玩家身处其中,被氛围所裹挟,作为表演者会越来越亢奋,反过来又加强了舞台异变,直到它的主题作品最终上演。
不过,噩梦的主人看起来没打算积极推动,否则小队早都灭了。
这样看来只需稳住大家不作死,静静等待天亮就可以了。
蓦地,他听见轻微的呼唤:“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
节奏有些奇特,调门高亢尖锐。
那是特殊的报警器声音!
常夏登时收敛负面情绪,捕捉声音来路……在头顶?
头顶的灯光微微晃动,幅度好像越来越大。
好像还有轻微的弹珠声——不,是钢材之间应力的声音。
一滴水忽然滴到常夏脸上。
他心生警兆,拔腿往厅外跑去,天花板淅淅沥沥就像下雨一样,继而顶棚破裂塌陷,大量的水犹如泄洪般喷涌而出,硬生生冲垮天花板,噼里啪啦掉下好几个人。
常夏也被水泼了一身,他抹把脸,定睛细看,掉下来的人,正是刚分开不久的队友们,一个个好像失去了知觉。眼镜男和邱小姐尤其凄惨,也双双昏迷,脸色苍白,不知遭遇了什么。
麻烦来了。
常夏抬头,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那妖鬼怕不是吞噬大量负面情绪后的进化版。
空中悬浮着两座黑色的“山丘”,一个生着无数小男孩的脸和上半身,另一个生着无数小女孩的脸和上半身,就像一丛丛灌木,把山丘挤得满满当当。
每个山丘上都贴着一个人。
山丘底部,不断滴下红色的血水,淅淅沥沥。
“呜呜呜……”男孩在哭。
“咯咯咯……”女孩在笑。
此起彼伏的哭声和笑声交织间,尖锐高亢的“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 清晰可辨,震耳欲聋。
那个浴衣男贴在男孩山上,声音就是从他手里发出的,小男孩们紧紧揪着他,一边哭泣一边抓咬。
而家居服男整个人贴在女孩山上——准确地说,是“半个”。他两眼青白,下半身已经隐没在山丘之中,不知生死。
浴衣男到底干过什么?常夏想起先前自己亲手杀死的男人,皱起眉。
忽然不大想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