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外尔不是冯落衣这种身合万仙幻境的怪物。£∝,尽管他念头运转的速度是普通人的千百倍,但是学习一个自己之前很少关注的领域,依旧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波动天君薛定恶一直静静的等着。他看着何外尔那凝重的表行,眼神闪烁,心情却是有些复杂。
——算主,要完了?
——那个如日中天的歌庭派,要倒了?
波动天君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刚入道时的一桩往事。那时,他只是一个小修,刚结成金丹,未能踏破元神天关。那个时候,万法门的门主还是那个暴君一般的庞门主。而与算君相对的,则是歌庭派的上一代领袖,万法门副门主柯兰荫——那个被称作“云端公子”的,神一般的男子。
只是最后,谁也没有想到,那位云端公子,就在于算君遥遥较量真意、算学的时候,被算君轻松击溃道心,至今未能复原。而当时,算君甚至还没有真正出力!
自算王高嗣的时代,就一直领导万法门群英的歌庭派,也因此衰落了一段时间。直到算主成道,方才重振雄风。
难道,那一幕又要重演了?
上一侧,歌庭派的六百年声名,成就了算君的无敌形象。
这一次,歌庭派的千年威望,又要为谁嫁衣?
难道自己又要见证一个让人战栗的天才崛起?
想到这里,波动天君就有些兴奋。
而比起苦读的何外尔、兴奋的薛定恶,若澈仙子的神色就惊惶了很多。
冯落衣是不会犯错的。
这个天才是极少犯错的。
在听到冯落衣的判决之后。这位万法门第一女仙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抱着任何侥幸。但是她依旧死死盯着自己师兄。希望这位师兄能够给出不同于冯落衣的说法。
何外尔很快就看完了这些论文。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起来:“这些论文,初看还以为是为了绕开困扰老师的问题,所以采用同取巧的方式完成了论题的不入流思路。可是结合冯先生你的态度……老师的方法,一开始就是错的?有人在几年之前就预见了这一点?”
“几年之前?”若澈仙子和波动天君同时尖叫起来。
“兴许只是隐约看见了这一点吧。”冯落衣语气平静:“几年之前预见,然后花几年时间来思考、证明,倒也不是不可能。”
波动天君皱眉:“那他几年之前为什么不说?若是他几年之前就说了,那今日我们也不用如此被动了。”
“几年前那个人才练气期,又怎么敢说?”冯落衣苦笑:“而且他很隐晦的提到了。只是没有人一直到他在说什么罢了。”
若澈仙子立刻想起了一个名字:“你的弟子?那个……那个王崎?”
“是王崎,没错。”冯落衣道:“他在道器之赏的器成之宴上就表现过这个倾向,可是当时,我们……我还为此呵斥过他——若硬是要怪,那也只能说是我的错。”
“这……”
何外尔深吸一口气:“冯先生,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冯落衣转述了王崎所说了那句话:“记着,不要怀疑一切……画天式可以转化为完备的公理系统,即使是算数公理,我们也可以通过超限归纳法证明其完备性!切记!切记!切记!”
何外尔点点头,接过冯落衣递来的论文。
《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
何外尔几乎可以嗅到这论文题目当中血淋淋的味道。
还有。那独属于天才少年不可抵挡的锐利。
这一篇论文不算很长,只有几页。和刚才那一大堆论文比起来。只能算是开胃菜。但是,何外尔知道,若是论重量,刚才那一堆论文加在一块,都没有这一篇中。
他细细的品读这篇论文,在心中思考它的逻辑。
冯落衣则暗自蓄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与冯落衣不同,何外尔在万仙幻境之类并没有什么太过特殊的权限,就算引发崩溃,也不会像冯落衣刚才那样,引发波及全神州的大崩溃。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冯落衣着实是被吓怕了。
而何外尔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了。他的全副心神已经被这篇论文吸引了过去。
轰隆隆!
一声惊雷在何外尔的意识当中炸响!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还可以这样!
何外尔并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道心崩溃走火入魔,而是站起来,大声喊道:“原来如此!太美妙了!”
若澈仙子一脸苍白。
冯落衣长叹:“连宗之人对这个不完备理论更容易接受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简单!如此巧妙!”何外尔已经为那篇论文所折服:“这是我最近百年以来,见识到的,最最精妙的东西了!”
波动天君有些好奇。他的根本大道还是天物流转之道,算学对他而言是只是工具,是“用”,倒是不惧数学观念的刷新。他也向冯落衣讨要了王崎的论文。看完之后,他亦是惊为天人:“哦!妙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也算是数学史上最最常见的问题之一了。有的时候,一个定理、一个巧妙的解法对于某些算家来说,几乎就只有一层窗户纸。可是碍于观念,或许有些人一辈子也不回去捅破,甚至会主动将窗户纸糊上。
就以地球的数学家为例。实际上,十九世纪上半页,就有不止一位数学家分别独立的做出了“建立平行条件不成立的情况下也有效的几何学”的题目,也就是非欧几何。数学王子高斯同样明确提出过这种想法。但是,终其一生,他都没有付诸实践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劝阻其他年轻有为的数学家向着这一领域进发。
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群论。如果要描绘“对称”这一古老的概念,“群”应该是一个极好的工具,甚至有不少数学家认为,群的发明实在是太晚了。它本应是数学当中最基本的概念——要知道,人类认识对称,甚至有可能是在学会数数之前。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认识太过直观,不言自明,所以群论并没有像几何、代数那样古老。
有时候,有些事情,明明只需要捅破一层窗户纸,可就是没有愿意去捅。这种情况,也是广泛存在的。
算主不会往“不完备”这个方向思考,算君则是根本不屑于思考这个领域。若是没有王崎,或许神州的算学,还将会在迷宫里再徘徊很久。
而这一篇论文,无疑是扫清乌云的一道阳光!
若澈仙子面如死灰。
“何道友,我且问你,你现在能够联系上算君吗?”
何外尔尤为为难,叹息道:“算君那人,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我行我素,完全不听人说话啊。这个问题,你问我或者问其他连宗弟子,区别不大。”
“我们现在需要那个家伙回来一趟。”冯落衣叹道:“至少……也能让希门主警惕起来。”
“警惕起来……”若澈仙子沉默片刻:“冯先生,您的意思是……”
“歌庭输了,离宗输了。”
“绝对不行。”若澈仙子道:“我没法接受……我们不能算君那种混蛋低头!”
算君曾导致歌庭派领袖走火入魔,让这一学派在百年之中一蹶不振。算君和歌庭派之间的个人恩怨,甚至还要大于离宗和连宗的分歧。而且算君生性孤僻而狂妄,同辈之中都鲜有人能够与他正常的交谈。
“我同你一样,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疯子。”冯落衣看着若澈:“但是现在,希门主的命,比歌庭派的声誉价值更高。如果算君突然出现并且宣称希门主的理论出现了致命性的错误,那么我们兴许还能硬逼他去思考……另外这些日子我还要渐渐转变歌庭派的风气,至少的选出几个和离宗、连宗分歧上研究不深的的人,慢慢改变歌庭的立场。”
波动天君很奇怪:“你这么干没问题吧?应该咨询一下阳神阁吧?”
“我一百年前就预备好了如何让希门主平和扭转立场、避免道心损毁的方案。”冯落衣平静的说道:“不只是希门主,算君。太一天尊,你,还有缥缈宫的诸多道友,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在出现最终的结果之前,任何一边都有可能是错误的。既然我们绝对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那么,只能预先备好最坏的打算。”
无论是吴外尔,还是薛定恶,都沉默不语。
冯落衣说出自己早就根据每个人,准备好了应急的方案之后,他们都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含义。谁也不能肯定,今日算主遇到的危局,他日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正如冯落衣所说,他们不可以因为这个就停下脚步。
“与太一天尊一起,和缥缈宫斗了百十年,倒是忘了需得时时自省的道理。”波动天君站了起来,到:“和算君联络,需得经过仙路,很难瞒过艾道友。艾道友又与希道友交好,需得小心。我也来帮忙好了。”
“多谢。”冯落衣一礼,然后又看向若澈仙子:“道友,等会你留下来,我来指点你,重新构建观念。”(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