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心寺,慧觉殿。
就连素心一玄这样的资深行者也只能坐在外圈靠窗户的位置,背后就是朱红色的庭柱和云海雪涧,刺骨的寒风贴着他们的脊背划过,可他们的表情不仅没有丝毫怠慢,反而充满了恭敬。
今天的慧觉殿里来了些罕见的客人,他们贴着沧澜上师的周围坐成一圈,享受着最温暖的炉火,其中有的人像是慈眉善目的老者,脸上皱纹深邃;有的浑身枯瘦却身披华丽的袈裟,内敛的神态中却透露出淡淡的威严;还有的两根长长的眉毛垂下,盖住了眼睛,活像什么少林得道高僧......
四位藏地大师还坐在他们的后面,论辈分哪怕是通晓也得客客气气地称他们一声“师兄”,这些原本隐藏在密修会暗处,半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的老家伙们,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竟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这场行者的会议里,相比之下现役的资深行者还都只是一群毛没长齐的新人。
“哦哦哦,那个是人称‘逐日尊者’的苦仁法师!他也是幽祖之前镇守加德满都的藏地大师,据说他曾经横跨南亚大陆,将一位刚复苏的异神直接追杀回了太平洋的海底!”
“我的天呐,那是编写《禁咒通译》的凡殊法师,他居然还活着!当年他可是被誉为‘禁咒学士’,掌控着上百种不同的禁咒法印!就连现在行者在创造禁咒的时候还会参考他曾经留下的笔记,不过算起来他现在应该也已经快一百八十岁了......”
“崇逆法师,虽然他在担任行者的生涯中没有什么显赫的战绩,但却是整个密修会显赫的阵法大家,现在保护着‘芥子’和各大营地的【阵】,还都是他所创造的!”
思烛双眼放光,简直就像个看见偶像激动的不能自已的追星族,他在最旮旯的地方跟一玄素心肩并肩,从一开始就低声絮絮叨叨:“还有那个是阳炎法师,据说他掌握着行者中最强大的【火之印】,全力施展之下甚至能媲美燃烧的太阳!轻松就能焚烧掉一座城!”
“安静些,你也不嫌丢人!”素心低声呵斥道。
“但他们可都是传奇啊!活着的传奇!”思烛还是忍不住兴奋道:“这可比跑到曼哈顿在复联首映式上管小罗伯特·唐尼要签名刺激多了!”
“你现在可是代表着【日】营地的脸面,哪怕崇拜也麻烦不要表现出来!”素心脸色发黑。
“奥。”思烛立刻昂首挺胸,坐的是板板正正,可不一会儿他的表情就有些扭捏起来,在素心耳边悄悄道:“师姐,你说我待会儿去要张照片不过分吧?朋友圈标语写什么好?说“大型拜师现场”会不会显得太没节操了一些?”
一玄和浮尘纷纷自觉远离了这个家伙。
“两名行者阵亡,六名行者重伤,其余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阳炎法师那双惊人的棠红色眼眸看向薇星大师:“身为四大营地根据地之一的拉颂居然遭遇了异教徒明目张胆的袭击,数十万信徒因此遭受影响,密修会几百年来从未经受过如此挑衅,关键是你们居然还差点被这些家伙得手了!”
这次黑日的袭击终于还是惊动了密修会的这些老古董们,长老们纷纷把自己从深度冥想的小屋子或是棺材板里“倒”了出来,拽着腐朽的身躯坐在了慧觉殿的蒲团上,或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那个年代服服帖帖的宠物居然也会咬人了。
而让长老们拄着拐也不惜怒斥这届行者的原因,也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时代真是变了啊,以前的我们面对异神都无所畏惧,为了追杀祂们甚至踩着同伴的尸体一路向前,而现在的行者居然连一群异教徒都处理不好。”苦仁法师冷哼。
在场的资深行者纷纷面露愧色。
“或许这次真的有所不同,薇星是跟我们一个时代的行者,她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凡殊法师摇头,“能让她陷入困境的局面恐怕也不多见。”
“说说你对这次遭遇袭击的看法,薇星。”沧澜上师颔首。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黑日展示出了超越以往的炼金技术,此外他们还得到了一个能媲美圣器级别的【阵】,范围之广甚至能笼罩整个拉颂。”薇星大师看向崇逆法师:“您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崇逆法师稍作沉吟:“炼金术的巅峰是‘死者苏生’,不管炼金术式多么驳杂,‘死者苏生’永远都是这座金字塔的顶尖,它像是一个无限大的数字,人们只能尽可能的靠近却无法真正达到它。而能掌握活灵炼金术已经算是了不起的炼金大师了,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凡是跟生命有关的炼金术都极为困难,能将活灵炼化为傀儡,虽然走的是歪门邪道,但依旧在生命炼金术这条道路上有了不小的造诣。”
“那依您看......跟密修会比较呢?”凡殊法师问道。
“密修会是严令禁止生命炼金术的,别忘了我们的责任是超度亡魂,而不是将他们当作炼金材料。”崇逆法师摇了摇头:“理论上唯有真正的‘死者苏生’才不违背戒律,因此其余的生命炼金术皆是异端。但你要说那座大阵的制造者的话,在【阵】的理解上恐怕跟我不相上下,甚至实力可能还更胜我一筹。”
包括四位藏地大师在内,所有行者的心里皆是一沉。
在场的没有比崇逆更资深的阵法大师了,他在密修会中敢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而那个制造大阵的人不仅拥有着跟崇逆大师一样的专业水平,还有着更强的实力,这万一再对某位藏地大师进行一次斩首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明面上袭击拉颂,实则针对薇星的事件过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了幽祖,这位藏地大师也是在与世隔绝的空间内,被黑日暗杀在了自己镇守的城市。
“那个叫阎司的究竟是何许人也?”观海法师沉声道,他说话的时候,盖住眼睛的长眉一动一动的。
“关于他的资料我们知之甚少,他就像是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人,刚一出现就杀了我们一位藏地法师,还差点给拉颂带来大麻烦。他有着惊人的头脑,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极大的破坏力。”薇星叹了口气,目光幽幽:“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跟我们一样,也是【受福者】。”
慧觉殿中安静的雪声可闻。
“受福者会堕落为【黑日】的信徒?你可别忘了他们都是天尊的转世!”阳炎法师瞪大了眼睛:“受福者们生来就是为了传播智慧和信仰的!难道你忘了密修会的历史了吗?”
“最初从香格里拉来到现世的初代行者一共有三十三位,他们也就是密修会的雏形,并且他们都是受福者......”薇星大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天尊的转世并不代表着天尊本身,有些时候我们脆弱的也像凡人。”
苦仁、凡殊、观海、圆觉、通晓......在坐的受福者并不在少数,薇星大师的一番话不禁引发了他们的思考。
在修行的过程中他们的确算得上的一路畅通无阻,但在面对一切别的问题上,他们的确也与凡人无异,比如生老病死,就连七情六欲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给他们带来困扰,只能说比普通人少些。
薇星的确说的没错,她不是第一个想到这个问题的人,只不过在密修会的内部似乎一直这点......而现在这个被大家回避的盲点,终于闹出了大乱子。
“那个阎司的确是受福者,我跟他交过手。”斩业忽然道,他的话令在场的人皆是一凛。
两位藏地大师纷纷做出佐证,那阎司作为黑日信徒同时还是受福者,基本上已经坐实了。
“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凡殊法师叹了口气。
受福者的地位一旦遭到怀疑,那可就动摇了密修会的根本,最后很有可能闹到人心惶惶的局面。
其余长老和藏地大师纷纷附议,沧澜上师也表示了认可。
很多时候行者的会议更像是古罗马的会议制,上师并不用在每件事上都参与进来,他的作用更多是把握会议的走向,在某些关键性的决定上拍板,而不是独裁专政的皇帝。
“另外经过这次的袭击,基本也可以确定黑日和地夔众已经联手了。”薇星大师的视线从长老们的脸上扫过:“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你发现了什么?”凡殊法师精神一振。
“黑日这次对拉颂的袭击其实的地夔众留下的后手,他们引爆了在拉颂地下挖掘的隧道,导致地表塌陷,但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将这些隧道的线路图记录了下来。”薇星大师伸手一抹,沙盘莹蓝色的光束顿时倒映在了每个人的瞳孔里:“此前我们早就怀疑这些隧道是与异神‘摩侯罗迦’的复活仪式有关,但在被我们发现之后,地夔众就将这些隧道废弃了。”
不少长老闻言,眼神纷纷一亮。
“这是隧道整体的布局。”薇星大师调出了建筑结构图。
“像是......笛子?”阳炎皱眉。
“准确的说是鹰笛,是一种藏地的传统乐器,猎人将秃鹫的翅膀骨头踢掉皮肉,并掏空,留有三孔控音。”薇星大师解释道:“而在拉颂地下的隧道是加大的版本。”
“也就说地夔众想要复活摩侯罗迦,跟鹰笛的音律有关?”凡殊大师忍不住道:“那这又与黑日有什么关系?”
薇星大师坦言:“我猜他们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互帮互助的协议,地夔众为黑日袭击拉颂提供助力,而黑日也将协助地夔众复活他们的主神。而就现在的时间点来看,黑日很可能帮地夔众找到了下一个仪式场地。
我已经通过卫星地图检索了拉颂市内所有类似‘鹰笛’形状的区域,其中包括通风管道、地下排水系统、重型桥梁设备、娱乐场所......但鹰笛毕竟是乐器,需要极大的精准度,再加上按照隧道的规模来看,目前还尚未发现可疑痕迹。
众所周知,仪式的准备环节不能离进行仪式场地太远,所以如果摩侯罗迦要把拉颂当成自己的‘复活之所’的话,那鹰笛也必须设置在拉颂。所以我准备将检索区域继续扩大,囊括拉颂的郊区河床等地,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薇星大师顿了顿:“除此之外斩业在这场战斗中抓住了一个叫阿达木的异教徒,二十年前他曾经是密修会的使徒,后来叛逃转入黑日麾下,如果能从他嘴里得到具体的细节,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