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圆觉大师睁开了眼，与此同时屹立在城墙的行者们也微微抬起了头，他们像雕塑一样缄默，帽兜下只能看见下半张面孔，身子如雕塑一样岿然不动。

落伽峡谷横穿喜马拉雅山脉，因此整条峡谷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向下的坡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脚下地壳开始颤动，耳边回荡起了由远及近天均奔雷般的咆哮声。大概只有去过钱塘江观潮的人才会对大潮扑面的那一刻深有体会，感慨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是何等渺小。而现在大潮还未到，声势却已极尽巅峰。

胸腔共振的轰鸣像是有人在拿你的胸膛擂鼓，还是在运动会最后的冲刺阶段......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早就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双耳失聪，可站在这里的都是行者，哪怕面前是天崩地裂，也没有人会后退一步。

视野的尽头出现了雪花一样的白色泡沫，好似咖啡上拉出来的奶花，但当它们掀起十几米高的浪潮以后，那画面就只能说是恐怖了。

浮尘法师的脸色微微一沉，如果他们的对手是泥石流的话，那密修会的准备有一半都作废了，他们此前在落伽城设立的关卡一共分为两类，一类是加固城墙的防御法阵，一类是对敌的单兵武器。

那些单兵武器大抵是各种炼金炮台、魔法陷阱、自爆装置组合在一起的玩意儿，对付地夔众或是黑日的炼金傀儡就像是比用火对付纸人还要管用，能瞬杀大批圣贤以下的炮灰，大多数隐藏在城镇里，也有小部分安设在城墙上，可现在它们要面对的是比雪崩更要恐怖的泥石流，上百万吨的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冲下来，上百米的高度落差为它积蓄了庞大的动能，能无差别地摧毁一切。

操纵水与土元素是地夔众的拿手好戏，然而密修会也早有应对措施，几座巨大的“倒直角三角形”从峡谷的地面升起，构成了类似减速带的装置，能够大大延缓泥石流的冲击力。

泥石流撞击在减速带上发出沉闷且震耳欲聋的声响，像是用铁锤砸进了肉里，崩飞的水花吉溅射到了上千米的高空，然后再像是冰雹一样砸落，溅起一朵朵土花。

“众行者听令，守好各自的区域，准备迎接冲击！”

通晓大师的声音盖过了天鸣，清晰地传到了每位行者的耳朵里。

数十名行者在城墙上一字排开，每两个人之间都相隔超过五十米的距离，哪怕有减速带减速，泥石流依旧会冲到落伽城的墙壁上，这可是长达五点六公里的防御线，谁都不敢保证有哪一段的城墙会因遭受不住冲击而坍塌。

但好在缓冲带极为坚固，即便是在百万顿泥石流的冲击下也没有轻易被摧毁，褐色浪潮的速度被大大减缓，正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他们却听见了浪花下诡异的嘶鸣！

“是沙蛭！”通晓大师死死地盯着泥石流表面翻出的环节生物，声音嘶哑。

当那些不明生物终于抵达缓冲带，片刻的宁静后，竟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崩碎声！一座座倒三角式的楔形岩锥崩塌，发出了泰坦尼克沉没时的悲鸣，土块与泥石流混合在一起，朝着落伽城俯冲而下，不过也让所有人看清了始作俑者的身影。

那是一条条巨大的环节虫子，整条身躯柔软，外表包裹在一层“肠衣”一样的皮肤下，每一条都足有上百米长，头部的顶端没有眼睛，花瓣一样的嘴里长满了利齿，外表可怖。这种生物原本只出现在魔幻电影里，而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沙蛭是摩侯罗迦的血裔，但并非亲王之类的角色，而是畸变后的怪物。它们拥有摩侯罗迦不完整的力量，同时也存在着先天缺陷，无脑却有脊椎的生理特点使它们只服从于本能或是血统上压制，层次上虽远不及圣贤，但庞大的身躯却弥补了这一不足，破坏力极为惊人。

“动手！”

浮尘冷酷下令，位于城墙和罗迦城内的单兵武器纷纷亮起，各种激光流星雨攒射了过去，但泥石流的环境让沙蛭们如鱼得水，巨大的躯体反而异常灵活，只有少部分攻击落在了它们身上，黑暗里不知是谁发出了嘲讽的讥笑。

“一旦让这些东西冲到落伽城后果不堪设想。”通晓大师严肃道：“斩业，你来解决它们。”

斩业咧了咧嘴，单手持矛，纵身跃下了城墙。

“沙蛭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更高级的地夔众，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地夔众的首领就在附近。”圆觉大师道。

“那真的是意外...之喜。”通晓大师森然一笑，眼眸酷烈。

第一批泥石流的浪潮已经冲入了落伽城，沉重的瀑潮将城里的民宅屋舍直接连根拔起，法阵的光芒仅仅闪烁了一下就被吞没，完全没有任何防抗之力，然而就当泥石流准备与漆黑的城墙相互较量的时候，一股神奇的力量竟形成了无形的墙壁，将两者分割在空气墙的两侧。

横跨数公里，上万吨的泥土雪水竟违背物理常识地朝天空倒卷，就连那暴虐的脾气仿佛也温和了下来如绵羊群般乖巧。几十名行者以肉身组成防御线，用四象法印创造出了这堪称奇迹的屏障，他们每个人都承受了百米左右泥石流的冲击，将泥石流阻挡在外，这一幕如同截海搬江。

而在浪花之上跃进的是身着黑袍的身影，斩业单手持浮屠斩摩罗，右手如满弦之弓，他一脚踏在一座漂浮的巨石上，发出了暴雷般的大吼！

巨石受力轰然破碎，而浮屠斩摩罗也如流星般掷出，沙蛭没有视力，仅能感受到一股凌驾于自己之上且至刚之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它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但这次它根本来不及躲避，赤金色的长虹一闪而逝，瞬间融化掉了它上半截身体。

沙蛭并不像蚯蚓那样是无脊椎动物，斩业彻底毁掉了它的脊柱，也就直接宣判了它的死亡。

而就在同一时刻，另一只沙蛭却瞅准了斩业手里没有武器的空隙，从他脚下的泥石流中发起了偷袭！花瓣一样的嘴完全张开，似乎是要将他绞成肉泥！

斩业在空中转体，左拳蓄力，然后重重砸向身下，巨大的力量就连空气都被压出了音爆，在泥石流上形成了直径十米的半球凹陷，一同崩碎的还有沙蛭那张长满利齿的嘴......这是纯粹的“技”，不带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色彩，以碾压一切的姿态将敌人碾碎，很有斩业的风格。

如果臧小禾在这儿一定会感慨于斩业对“技”的掌握，他已经踏入了“后天太极”之后的自己的道路，并且已经走了很远。

而事实上，单论“技”而言，斩业的确能在密修会之中排进三甲之列，仅有沧澜上师稳稳在他之上。

斩业伸手一招，浮屠斩摩罗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他重复着机械性的杀戮，每一次将手中的长矛掷出，都会有一条沙蛭殒命。

赤金色的细针穿过蟒蛇的颈部，却形成了拳头大小的空洞，长矛一挥，敌人便被一分为二。

这个宛如沧海一栗的男人身上却有着跟体型并不相符的实力，这次沙蛭们怕了，它们想要逃走，却被汹涌的泥石流推向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家伙，然后绝望地迎接自己的命运。

“那就是你的徒弟？”阳炎法师在通晓大师耳边低声道：“简直就像是修罗转世。”

“不，”通晓大师摇了摇头：“他就是修罗。”

山崩地裂的声音中传来一个男人豪迈的大笑，那是斩业，战斗中他的体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肌肉似乎也变得更加丰满，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众神，浮屠斩摩罗在他的手中扭曲滚烫，仿佛是要活过来的怒龙。

猛虎的生存的意义就是战斗与杀戮，

他为这一刻而生，也为这一刻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