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在西戎“安稳”地做着术司,不知不觉已然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些日子她不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有时会连基本的青鼎门剑式都舞不完整。
只是这些,薛琬自然不会给任何人瞧出来端倪。
风影和乌炎也没有因为近期的风平浪静而放松对薛琬的警觉,直到西戎境内出了事情,承阳刹内的人才将精力转移了些。
这是因为,西戎人多赖以为生的茶果树,最近都染上了一种莫名的病症,树叶上尽是黑色的斑点,本该到了果实成熟的时候,但因为这果树的病症,果子全都坠落在地。
薛琬开始还觉得奇怪的很,是不是白黎和薛皓他们这么快而且这么有效地便动了手。但看乌炎他们忙前忙后的样子,却暂时不像是和大虞的人扯上联系的样子。
私下里,宋子澈也告知薛琬一些内里的情况。
早年西戎为了与大虞交战,大量开采国境之内的铁矿用以做兵器,因此大量烧山毁木。而西戎人为求迅速,一面伐木以冶铁,灰烬便尽倾入河水之中。时人都以为只是树木灰烬而已无有大碍,却不想其中一种树木自生汁液是天生带毒的,即使稍作灰烬也是除不去。少量之时还好,久而久之积聚河水之中,而茶果树靠河水灌溉,便都染了病。
薛琬知道之后只觉得唏嘘,因果轮回几个字,当真不只是说说而已。西戎的百姓也无辜的很,他们也只是想安定地活着,但却不得不为不由得自己控制的事情付出代价。
因为大炼兵器之事是王室和承阳刹所下之令,所以事情到现在虽然百姓不少怨声载道要求惩处罪魁祸首,但也不得不强行遮掩,想着一边安抚百姓一边推人出去顶了罪好平息众怒。
所以这些时候,风影和乌炎也很少来薛琬面前添堵。
薛琬一面装作无事之状,一面也盘算着,这天赐良机便是在提醒她事情可以开始准备了。既然不敢归罪于人祸,那自然要在天灾上多下文章,承阳刹的大祭,怕是不得不加紧着手了。
果然,第二日薛琬到了承阳刹的时候,便听得几个教徒在议论准备圣山大祭之事,因为事关重大,乌炎也须出面。
时间和大祭地点的商议没有叫上薛琬一起,一个小教徒过来特意告诉她,等国师和风影术司与国君商议出最后结果后,承阳刹其他人自会准备,到时候她只消跟着去就是了。
薛琬自然也明白他们的用意,所有的消息全都瞒着自己,便不会给自己透露给大虞人,有所动作的机会。
她并未表露出过多关注,那传话的小教徒显然也是得了命令要观察她神情的,她又如何能露了破绽。
只是若是她不事先打探出来大祭的时间和所在之处,这次时机若是白白错过,便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机会了,毕竟承阳刹的一次大祭所耗之力巨大,数年之内也许不会再次有大祭。可是自己……还能等多久呢。
不能等了,只能是这一次。
薛琬最近留在承阳刹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些,她细细瞧着,这些小教徒忙忙碌碌,捧着需要传阅的文书有条不紊。
她确实打探出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能去瞧见那写着确切时刻与地方的文书,只是,这里的人千防万防,自己在此孤身一人,难成事的很。
薛琬寻得了一张圣山的图纸,查了不少西戎历代大祭的记载,希望能从中找出些门道来。只是这些日子薛琬的身子越发不能经得起劳累,一次她竟就这样趴在图纸上浅眠了起来。
宋子澈过来寻她,却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他瞬间也明白了薛琬在做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帮薛琬略做遮掩,至少那随时可能进来伺候的侍女不会轻易发现了。
“殿下,殿下?”宋子澈轻轻推了推薛琬,薛琬本就睡得浅,几乎是被惊醒的。
她醒了之后立刻恢复神志,想起来自己睡之前是在看圣山的图纸,但四下却寻不见,便有些着急。
宋子澈将那被自己遮掩起来的图纸还到薛琬的手里,薛琬看着他这动作,也知道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了。
“殿下想要知道大祭的具体事宜,这样自己探究是不得结果的。”宋子澈道。
“我只是想熟悉一下,怎么也是件大事,他们很多事情不愿说与我知,但我也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失仪丢脸。”薛琬嘴硬道。
“殿下可以去承阳刹查探。”宋子澈继续顺着自己的话道,“我可以帮你。”
薛琬的另外想要强加辩解的话梗在原地,宋子澈的话直中要害,她一时间竟有些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既这样说了,自然就是真心的。”宋子澈道,“我明白殿下的谨慎,但眼下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而且我若是真的要对殿下不利,白公子又如何能平安地离开天支城。”
他旧事重提,但说的确实有道理。薛琬其实也体会的出,至少宋子澈对自己并无恶意。
而且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次日,薛琬和宋子澈共同出行,为掩人耳目,二人说要依照每月一祭拜的礼俗按例前来,要求承阳刹内郑重安排。
因为薛琬是被层层监视,一举一动都太为扎眼,于是薛琬决定自己吸引其余人视线,而宋子澈装作为纵心术所控,独自被留在一处。
薛琬招呼了其他人说自己有事情要办,将人们遣走。
而后不多时,承阳刹的一处房舍便起了火。
众人纷乱一团提着水桶前去救火时,宋子澈便自原来所在的地方,熟门熟路地去了存放着文书的地方去,费了些功夫,也终于是看到了那文书上所记。
薛琬和宋子澈一道回去的时候,薛琬问及了宋子澈所看到的东西。
“十五日后,圣山坎位。”宋子澈直接道出,西戎的大祭提前都要看好方位,虽说圣山便是西戎东南境那一处山脉,但若是差了方位也是相差甚远。
“你去看文书,没有人拦着你么?”薛琬问道,毕竟宋子澈这样顺利看到如此重要的东西,不免会生疑。
“你放心,我已解决,不会有事的。”
而薛琬的眼中依旧是疑惑,宋子澈只好继续解释道,“我喂了毒药给那看守的教徒,至少一个月之内他不敢乱说话。”
随后她无意间瞥见宋子澈的手腕上,有细微的紫色的几处斑点。她记起曾经无意间知道的承阳刹的规矩,凡是重要文书都会被专门归类放入柜中,而每次打开柜子,那上面附着的紫檀粉便一定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且几个月之内不可能消除,以此来防范文书被盗。
宋子澈知道她注意到了,也把手臂上的斑点藏了藏,“你放心,那教徒不会说出去,近期之内便不会查到我这里来。”
“可这是死罪。”薛琬定睛看着他说道。
“无人察觉,便不足以成罪。”宋子澈淡然道,随后又补上一句,“何况,也无妨。”
他这话看似古怪,薛琬却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中间的意思,“多谢。”别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