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衡自小是被她师父的一身正气耳濡目染的,方寸山青鼎门各位弟子修习剑术武艺,就是要匡扶正义。
青鼎门创于乱世之时,当时的掌门人大抵对于各方君主都失望了,认为不论何人当政,最后的结局都差不到哪里去,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故青鼎门中的各位弟子一向对于朝廷政事、国家征战,避之不谈。而他们虽在南佑境内,但视几国百姓为同等,不论是哪国百姓遭难,都会施以援手。
只是慕衡后来不得不回归本宗,成了大虞朝廷的参与者,甚至半个掌控者,也是后话了。
此次他们赶赴的阙城,是在大虞境内,但是与西戎交界之地。
方寸山青鼎门天下传名,自然会有各国弟子前来求师,这几位被困在阙城的师兄弟就是大虞人。青鼎门再如何劝诫弟子们四海一家,但是大虞人一向被教导的要心向故土。是故阙城那边一开始遭了乱,这几个师兄弟义无反顾地就去了。
但在那里待了些时日才发现事情不简单,所谓的当街劫财、蓄意纵火的人根本不是简单的凶暴之徒。有些武功高的连青鼎门的这几个弟子都觉得很是棘手。
再之后,这阙城里就突然开始兴起一种疫症,传染的甚快。
得这病的人先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只是过几天身上就会开始出现红斑,还会渐渐连成一大片。再过几日便是呼吸不畅、口中呕血,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这些师兄弟们不能离开那里,是因为已经有两个弟子染上了这等病症。
因为发病之人全身都是红斑,这病又来得邪门,这疫症就被称作红邪疫。
青鼎门派了弟子前去临近的腾秀山荆家求药,这荆家看在祖辈的交情上还是给了。只是那弟子也提过是否可以派人下山救治,荆家人自然是拒绝了。
两处的前辈和弟子虽然时不时有往来,但是这两处门派的待世之观念的确是天差地别。一个想着匡扶天下,一个只念着明哲保身。
其实到底哪方才是江湖正确的立身之道,这几辈几代下来,依然没有答案。
让慕南观有些想不通的是,荆家的人只问了青鼎门的弟子来信所描述的病症便知道发的是什么病症,可见他们知道这病由何而来。只是送药来的弟子特意给了他们不少药材,还告诉他们不可逞强,少为干预。
这样点到为止的话其实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慕南观知道荆家人的秉性。他们就算看得清,也从不会说清。
只是这些,正策马扬鞭依照他师兄给的地图朝着她师父的方向狂奔而去的慕衡也是不知道的。
她六岁前被文家人精心地养着,上了方寸山之后,除了每日练武苦一些,到底也没有什么不顺她意的地方。只是她师叔的离开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那时还小,如今也不曾清楚原委,便没什么知道人心险恶的机会了。
是故在慕衡的眼中,惩恶扬善,也无非就是那么回事。用自己的武艺,制服或是除掉那些作恶的人,保护那些良善之人,就是如此简单。
所以后来她成了不再任意断是非,也不信绝善绝恶的满心不在乎之人,中间自然受的苦楚颇多。
她大师兄知道慕南观会走哪条路,自然也告诉了慕衡他们大概会在何处投宿。慕衡便按着这指引一路问下去,果然大部分客栈的小二都确实看见过她师父他们。
而她师父慕南观这边,接到了慕迟的传书说慕衡已前去寻他们,自然是生了一顿气。他回书先教训了慕迟一顿,随后告诉诸位弟子等一等慕衡。
慕衡这日暮色将至,到了这附近的唯一歇脚的客栈,刚一走进去就看见数十双眼睛正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她。
最为犀利的当然是她师父的,慕南观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慕衡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连那小二都看出来不对不敢上去招待。
“师……师父……”慕衡紧张地咽了口水,把背着的行囊攥的紧了紧。
其他的弟子都大气不敢出,有在慕南观身后暗自给她递眼色的,但慕南观就如同身后长了眼睛一样,手拍了一下桌子,那使眼色的师兄也立马低了头。
慕衡“扑通”一声跪下,“师父,弟子没有听从您的教导,擅自下山,还请师父责罚。”
慕南观还是一言不发。
“师父,弟子只是想随您一起下山做些事情。”慕衡摆出委屈相,“您一向教导我们学武便是要扶危济困,您也有时候夸过我,那总不能让我一直待在山上吧。”
“你当下山是闹着玩的?”慕南观语气依然怒意满满,“不是空有一身武艺就能轻言扶危济困的!”
慕衡其实不太知道他师父此话背后之意,只是她略略听出来,这话不仅是斥责,更是在教导在场的诸人。
慕南观叹了口气,如今路程行了大半,她自己跑过来实属不易。若让她再自己回去他当然不放心,“自今日起,一闲,你给我看住了慕衡,不能让她再任意妄为。到阙城之前,你们留在城外,等我们出来再一起回去。”
这下不仅是慕衡,郭一闲也泄了气。
两人声音都很是沉闷,齐声答到:“是。”
慕南观别无他话,起身回了楼上客房。剩下的师兄弟们也走的走散的散,各自回去了。只剩下一个满脸怒气的郭一闲,在那里瞪着她。
慕衡嘿嘿地干笑两声,“师……师兄,郭师兄……哈哈,好久不见。”
“我可不想见你。”郭一闲气不打一处来,“哪次带上你必定是我倒霉。”
慕衡此时还跪在地上,赶紧站起来去安抚。“师兄,我没想连累你的,你看,师父独独把我们两个安排在城外,这就是让我们在外接应啊!这担子并不比在城里轻,万一啊我说万一,师父他们有了什么难处,不就指望我们了么,哈哈。”
郭一闲白了她一眼,“你当哄小孩呢,要换过来,我这么说也就你能信。”
郭一闲不再理她,摇着头叹着气就回去了。慕衡也知道郭一闲从来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也就不再往心里去。她在意的只是慕南观今日说的几句话,师父从来不曾单独跟她讲过这些高深莫测的话。
或许此次阙城之行,的确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