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不知道已经晕过去多少次,又被血腥气和马蹄的颠簸声惊醒了多少次。
直到白黎带着她策马驶进来一片树林之内,这一路上他忍着伤痛,绕过了不知道多少有危险的小路,为了甩开在这附近可能存在的薛睿的耳目。知道马已经彻底跑不动,他便停了下来,将沉睡过去的薛琬扶到一棵树旁边靠坐着。
白黎扯了自己的衣服给自己处理着伤口,尽量离薛琬远些不让她闻到血腥气。直到平静下来,他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伤口的钻心的痛,他咬着牙忍着,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水。
这时候他听得薛琬那里发出一声呜咽,不知是清醒了还是依然在昏睡状态。
而后薛琬确实是醒过来了,她睁眼时,面前是一片漆黑,这林间的风不断地穿梭而过,刺的耳朵痛。
她还如在梦中,却又一下子想起来今天的时候,心突然的一下提到了喉咙里。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但记忆中是和白黎一起出来的,下意识地迷迷糊糊地喊着“重稷……重稷……”
白黎见她这是醒了赶快过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我在这儿,你别怕。”
薛琬双眼迷离像是一时间找不到焦距一样地看着他,想起来什么,嘴唇打着哆嗦,“我师叔……我师叔……我师叔呢……”
白黎垂眸,不知如何作答。
薛琬的声音越来越绝望,“我师叔……他没有出来是不是?他还在那里是不是?”
白黎也不愿骗她,只是把她搂在怀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殿下,你相信我……”
薛琬理解了他这话的意思,一下子推开白黎,狠命地摇着头,“什么叫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师叔……他不在了……我师叔不在了!”
她崩溃地流下眼泪来,想站起来却好似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又狠狠地跌坐下来。
白黎在这拉扯间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又撕裂了些,他闷哼一声,还是稳稳地扶住薛琬,“殿下……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你要知道越丞前辈拼命保护你,不是让你意气用事的,你要护好自己……”
“你不要与我说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明白!”薛琬喊到,“可是那是我师叔……我没办法……对不起……”
她又将自己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了手掌中,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失控的,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可是她也想自己可以冷静下来,自己师叔拿命换来的自己安生活着,绝不是想看见她这样发泄,这样不顾大局的。
但那是越丞,是待自己一直如父亲的师叔啊……
“我明白,我都明白。”白黎也哽咽着把自己面前的女子再次拥入怀中,“你是最聪慧最坦荡的,你若是想哭,想怪我,想做什么我不会拦你,只要你答应我好好保重。”
薛琬的手扣紧了白黎的背,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白黎的身子明显的一颤。
这时薛琬才想起来,那时白黎顾着自己手臂和背上一定是受了不少伤的,她微微挣开白黎的拥抱,对他道,“你的伤给我看看。”
白黎忍下那阵疼痛,对她说,“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是他自己孤身一人挡下那么多人的追击,还要护着情绪崩溃的自己,怎么可能是小伤……薛琬就要去看,被白黎拦下。
“殿下要是真的为我好,便安心休息就是,我有随身的药,不会有什么事,只要你答应我,不再乱想。”
薛琬还想说什么,白黎一根食指直接轻贴在了她的嘴唇上,薛琬便不再多说什么。
“殿下,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你在乎的人也不会。”白黎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亲吻着她的头顶。
薛琬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实际上还是在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眼泪已经在脸上被风干了一行又一行……
她死死捏着自己的衣服的一角,极力地忍着心中的悲痛,可是那疼痛越是压制,却越是忍不住地要喷涌而出,薛琬觉得自己要憋闷死了……
“你若是想哭,想说什么话,便说出来。”白黎在她耳边轻声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装作坚强。”
本是被最后一层理智和倔强挡住的并不严实的伤痛,顷刻间因为白黎的话再也收不住,薛琬从呜咽到泣不成声,那哭声混在林间依然川流不止的风声,不知是在替她掩埋,还是在附和着她。
薛琬哭了好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白黎再推她,她也没有了什么反应。
虽然看起来是睡着了,可是薛琬靠在他肩上,他感觉的出来,她是因为累了,但这令她崩溃的情绪却一刻不曾停歇下来,她头脑还是清醒的很,那疼痛也清晰地一直被她感知和承受着。
白黎不去打扰她,只当她是真的睡着了。他看着自己身边这个又被拉入无尽的争斗和黑暗之中的女子,一面心疼的要滴血,自己这样放在心上的人,却被如此对待……可他又在不住地责怪自己,为何每次都说要保护她,却每次都护不住她,让她一次次独自去面对这些事情。
她曾是自己觉得这世上最为明媚和豁达的女子,不论是阙城初遇那个笑着说要教他武功的慕衡,还是后来自己再见到那个表面与人疏离的薛琬。
可是命运便是如此,他也无数次想过,就这样带着她,带着元拓,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与这无休止纷争的天下告别,别再忍受这些无妄之灾。但他知道,她早已是逃不开了……
薛琬曾无数次跟他说过,前路未知,他每每都告诉她,前路未知,只要明了自己的心向何处便好了。但现在,他宁可薛琬糊涂些,宁可她不要如此坚持,宁可她可以绝情一些,撇下这些是非。
只是那样,她便也不会是薛琬了……
白黎紧皱着眉头,不断地提醒自己不可以再去想这些,薛琬一个人便已经承受了不少伤痛了,自己决不能这个时候倒下,该怎么做,她还要靠自己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