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一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的不能再高了。她猛地坐起身来,因为扯到自己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便赶紧起身下床。
她紧着收拾好了自己,出门刚要喊白黎,却在外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重稷”两个字被噎回了喉咙里,来人是越丞。
“师叔。”薛琬摆正了仪态,恭恭敬敬地唤道。
越丞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还是全乎的,比上回强点。”
“我上回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啊。”薛琬一边暗自嘟哝反驳,一边自顾自坐到了越丞的对面,“师叔您怎么会过来的?”
“我有手有脚,去哪里怎么还要听你的?”越丞故意冷着脸,说道。
薛琬兴奋异常,赶紧给越丞添茶倒水,却发觉茶壶里空空如也,干笑了两声,“我去添些水来。”
刚要起身,却见白黎提着一壶新茶走进来,给两人分别倒了些水。
越丞直接端起了那茶喝了一口,“嗯,还好这茶水没像你们找的这个地方这样寒酸。”
薛琬松了口气。
白黎在腾秀山时,以越丞与荆家的旧怨引得蒙平郡主出兵从而帮杨念报仇之事,虽说薛琬与白黎之间已经除了芥蒂,但薛琬其实一直担心越丞过不去这个坎,会对白黎有些意见。不过从这动作看来,越丞倒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瞧什么呢你这丫头。”越丞没看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小心眼,揪着腾秀山的事情不放?”
薛琬愣住了,越丞这话有两处不对劲,一是在提醒她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才没对白黎有什么怪罪。二来是,什么叫像自己一样?莫非他知道自己先前因为这事和白黎闹脾气的事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薛琬立马看向白黎,白黎则是一副无辜的神情,还摆了摆手。
“行了,说说吧,你打算去哪儿?”越丞绕回正题,问道。
“等援军到,去解奉陵之围,等解了围,我就带着拓儿去陵安久住,再也不想回奉陵了。”薛琬道。
白黎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她,薛琬便再加上一句,“还有重稷,也把封姨母带上。”
越丞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挖了她一眼,“若是打不赢呢?”
薛琬的指尖一顿,“那就想办法再打赢。”
白黎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现下也坐在了薛琬的身边,听她说话。
“我就算不清楚你们薛家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但也知道一个道理叫做胜败兵家常事,更何况听说这回薛睿的阵仗不小,你有几分把握?”越丞正色问道。
“五分吧。”薛琬叹了一声,“其实我如今也是迷惘的很,我如今像是被困在风箱内的老鼠,两边都巴不得杀了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越丞再次挖了她一眼,“你若听我的,便别再趟这趟浑水,回方寸山。”
“那怎么行?”薛琬当即反驳道。
“在方寸山乐得自在,也不用受这些闲气,你若是担心薛晟或是薛睿找你麻烦,你放心,你外祖母还有师父,还有我定会保你周全。”
“师叔,我知道了,您过来其实也算是我外祖母和师父的意思,对吧。”她看向避开视线的越丞,笑了笑,“您还是在乎方寸山的,我便放心了。”
“你放什么心,长辈之事哪里用得着你费什么心思。衡丫头,局势混乱,你不用身陷其中。”
“师叔,可是这哪里是我想脱开身就脱开身的呢?”薛琬道。
“你只是被围困城中,毫无脱身之策所以暂避方寸山,若是薛晟赢了他也不能说你什么。若是薛睿赢了,还有南佑的郡主在,总有办法护你周全。”
“师叔。”薛琬把双手撑在桌上,极富小儿姿态,“原来师叔早就想好了啊。”
看着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越丞强忍住了像她幼时一样扯她耳朵一下的冲动,“不可儿戏。”
“师叔觉得,我现在所做的是在儿戏?”
“衡丫头,好不容易从奉陵逃出生天,何必要再次深陷险境呢?”
“可是青鼎门一向教导弟子,视拯救苍生为己任,百姓即将遭受战乱之苦,怎可袖手旁观?”薛琬眨了眨眼睛,搬出以前的道理说道。
“你这就是叫你师父给教傻了。”越丞冷哼一声,“天下受苦的人众多,哪里是你一个个能救的过来的?你……”
“师叔。”薛琬收起了刚刚的玩笑神色,“您所说的道理,其实我都清楚地很。”
“我这些年来,见识的争斗算计、人心凉薄、生民百态也不算少,我何尝不知,明哲保身四字,其实是活的最通透的做法。”
白黎在一旁没有插话,他其实也知道,薛琬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我这些年,无非想求一个太平。我有时会虚与委蛇也好,故作丑态也好,其实就是想少些争端是非,不管对谁来说,安定才是最难得之事。”
“只是如今大虞是不安定了,我又怎能在这时弃他们而去,违背了我这些年一只想要的呢?”
她难得在越丞面前如此正经过,越丞长舒了一口气,“其实他们心中,并不在乎你做了什么的。”
“我做事情,什么时候管别人在不在乎了?”薛琬趾高气昂地说道,随后有些心虚,“这些年在我那皇兄面前,也是憋屈惯了,好不容易有一次翻身的机会,您还不让我好好施展拳脚?”
“什么歪理?你那皇兄安了什么心思你可知道?”
“我做什么与他无关。”薛琬垂眸,“我只知道,叛乱会至民不聊生,而我可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便没有退缩的理由。师叔,青鼎门的弟子,怎可弃可救之人不顾?若是换作您,您也做不到的。”
“你少牵扯我。”越丞又恼又气,“你便是这些年做长公主做惯了,从前我教你的风骨竟是半分没有学到。”
“自然不是。”薛琬道,“等全了这次的道义,再拾您的风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