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每日的悉心照顾,薛琬在榻上躺了几日便想着下去走动,想要出去吹吹风却被白黎死死拦住。已是八月的天气,南佑比大虞还要热上一些,薛琬在房中待着甚为憋闷。于是好容易先威逼了杨念一通,白黎才不好再说些什么。
磬竹峰的后山,有一汪清池,这清池大的很,而且里面养了许多的鱼,慕南观有时闲时便来垂钓,薛琬小时候还经常唤着师兄们直接下去捞,有时被慕南观发现了自然又是少不得一顿责骂。
薛琬披了个青色的宽大袍子,在白黎的搀扶之下拿着鱼竿去钓鱼。
路上也遇到几个青鼎门的小辈弟子,都恭恭敬敬地唤她“掌门”。
薛琬有点受宠若惊,已经跟许多拨人解释过自己不是掌门了,但碰到下一拨人依然是“掌门”掌门”的叫。
这些日子还有其他门派的都留了名字说要来探望却被拒之门外的,有的则是赶紧去备了份礼直接塞到慕南观的手里,都说是给慕衡掌门或者是给长公主殿下的。
也是,不论她是哪种身份,都很有巴结的必要。
薛琬知道有人送礼的事情,自己表态则是,“收啊,为什么不收。你这次不收他们下回还会来送,送个礼又没什么,我收的难道还少?”
白黎在一旁轻笑,他也知道薛琬只不过是懒得理了,也就什么都随他们去了。大虞的陵安长公主,天下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明明知道送礼其实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不过让送礼的人心安而已。
至于青鼎门上下的这声“掌门”,薛琬实在是不想消受。
她原来便没想着做掌门,如今也是没有半点心思再做下去,奉陵的一堆污糟糟的事情已经够她烦心的了。况且这江湖虽然名义上是个极为快活潇洒之地,但其中的人心黑暗一点不逊色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这份苦差事,爱给谁给谁去吧。
薛琬和白黎都把鱼饵放好,鱼钩便甩入了池水中。
因为是清早,又是在池水边,所以原来哪怕在山上都感受到的这暑气,硬是给磨下去了一点。
薛琬把鱼竿放在一边,自己则抱着双臂犯困,不住打起了哈欠。
一边的白黎打趣道,“殿下这是想换个地方安歇?”
薛琬笑了笑,“是啊,我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是夏日里整个方寸山最为凉爽之地。”
“的确,这里也没有那么炎热了。”
“要说在方寸山偷闲躲懒,青鼎门里可没有敢论在我前头的。”薛琬微阖了双眸,说道。
“殿下,有鱼咬了你的钩了。”
闻言薛琬立刻睁开了眼睛,却见她呐鱼竿尽头,分明是纹丝未动。
她眼尾上翘,轻轻瞪了白黎一眼,“重稷也知道打趣我了。”
“刚刚真的有。”白黎一脸真诚地道,“殿下未曾睁眼,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
“你怎知道我不是佯装睡觉,实则一直看着这里的?”薛琬反驳道。
“可是殿下刚刚已经说过是我打趣你了啊。”白黎反应也是快,一下便逮住她话里的漏洞。
薛琬自知理亏,辩无可辩,又坐正身子去看自己的鱼竿去了。
“不过刚刚,我确实是在看着殿下。”白黎又补上一句。
薛琬心头一动,手上一滑,那鱼竿也随之抖了一下。
“你……你看我做什么……”薛琬还口吃了一下。
“没什么,只是害怕,殿下不要介意。”白黎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换了另一套说辞,也算是发自本心的。
“害怕?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咳咳咳……”薛琬脸色一黑,心道自己的身子怎么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
“殿下日后,可否别再这样冒险了。”白黎看着她道。
薛琬摆摆手,大言不惭地道,“日后不会啦,怕是这回受了伤也没机会再去跟人打架拼命了,下回怕是会直接被人打死。”
她转头,看见白黎的脸色更是不好了。
“啊,那个,我的意思是,下回我就上不了了,换别人哈哈。”她也是奇怪的很,怎么现在受伤的明明是自己,倒是换成自己去哄别人了。
“殿下要知道,自有人会挡在殿下身前。”白黎道。
薛琬对这句话却不置可否,“这不是旁人愿意不愿意的事情,是我自己心中度量之事。”
她顿了顿,“在奉陵城中,我也曾利用官场的那些门道,让别人帮我做过事情,可是那不一样。”
“前路未知,我怎么好随意拉上旁人,万一那是万丈深渊呢?”
“前路未知,我可以陪殿下一起走,若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会走在殿下身前。”
“你可想好了?”
“自然。”
薛琬轻笑,“重稷,其实我真的想知道,为何是我?”
“殿下说什么?”白黎问道。
“你青春正盛,游历四方也应碰到过不少有情有义的女子,但为何是我?”
白黎垂首,“有些事情,哪里是一句因果就能道德清的呢。”
“但还是有因果的不是么,若初遇之时只是远远一眼,你怎么就能确定,就是我了呢。”
“自然不是远远一眼。”白黎叹了口气,“殿下,人总是会记得自己最想记得的,而除开这些之外的事情。便如过眼云烟一般了。”
“嗯?”薛琬不解其意,自己是忘了什么?也没有吧,她记性一向还好啊。
“阙城,曾是殿下,救下了我。也是殿下,让我还能活下去。”
“我知道啊,你说过。”只是白黎在此又提及,薛琬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为元晞求药去往腾秀山之时,我曾告诉过殿下,我曾经死过一次,我险些去杀了人,可是那个人她救了我。”白黎沉声道,“可惜她那时,眼里心里,都是旁的人。”
薛琬心中蓦然生出无数跟倒刺来,扎的她忽然火辣辣的,她明白过来了,那时白黎说的是她,而她眼里心里的那个人,是宋子澈。
往事依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阙城,一切清晰却模糊地,慢慢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