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起搏器通电。”
蓝色幕布罩着的房间里传来医生的声音,织叶和褶赶到医院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店长背着手站在门外,招手把他们带到庭院里。
“姑且是经过我的担保把他送到这里,但通缉还没有解除,只要不判定琦明先生无罪的话,还是得不到像样的救治。”店长穿着不怎么干净的西装裙,圆框眼镜下是看起来相当疲惫的眼角。
“今天案子就会开始审理,昨天晚上我带人去搜查过证据了。”
“看来是没有找到。”褶插话。
“是啊,时间太短了,古牙那边还没有消息,甚至起诉都是以我的名义。”
“店长你真的就这么相信那个男的?”
店长打了个很长的哈欠,她挥了挥手说,人做梦的时候是不会骗人的,那家伙梦里都在叫女儿的名字。
“他的女儿叫什么?”织叶突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问题。
“琦花。”
——
直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案子才开始审理。
原告是店长,但她并没有坐在那个席位上,她已经把所有的证据、昼鸦的作案手法和琦明先生案件的相似之处提交上去,他们坐着的那一方甚至连律师都没有。
相比之下,对面倒是座无虚席。
两个月来对琦明先生案件提出诉讼的“正义者们”坐在那边,这是一群专业的清扫者和他们手下的律师团队,他们追查了两个月的危险犯被某个区的普通警署的长官突然送到医院,并且以自己的名义担保让他得到了“人”的待遇,在这个时代,在他们眼中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垃圾就该过垃圾的生活。
褶和织叶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织叶靠着扶手睡着了,褶看了看时钟,想着也确实过了很久没有睡觉了,熬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病房里已经安静了许多,相比之下吵闹的倒是医院外,媒体和舆论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这个医院里现在躺着“真正”的杀人魔,他们就喜欢这种故事。
一个小时之前走廊上挤满了人,他和织叶装作另外一个房间病患的家属才没被赶走。
他站了起来,悄悄的透过门窗看房间里的情况。
里面站着两组人,当判决结束的时候其中一组人便会展开行动,穿着白色衣服的医护人员会将病人推进手术室,而穿着黑色衣服的清扫者们会把他推进太平间。
他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生命垂危的男人,他的嘴巴微微张动着。
褶认出了那个口型,他在叫自己女儿的名字。
花。
简单又美好,褶想,某种让他头痛的回忆又开始悄悄的刺激他的神经,他扶着额头坐下,这里安静的过头了,钟摆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
打破宁静的是织叶的手机铃声,他小心的从她包里拿出手机,接听了西词的电话。
“琦明先生那边怎么样了?”西词的声音。
“看不出来,不过抢救已经结束了,法庭那边呢?”
“店长这边明显不是对手啊…不过刚刚琦明先生的工友来了,说是三个月前琦明先生跟他说过要去预约中南海旅行社,不过空口无凭,他们觉得他是店长请来的托。”
“对方的理由呢?他们就这么确定琦明先生是凶手?”褶没来由的有些恼火。
“才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儿,遇到昼鸦这种穷凶恶极的家伙怎么可能不发出尖叫呢?他们现在觉得一定是琦明先生被压力冲昏了头脑,骗女儿妻子一起自杀。”
“没有办法了么…”
“判决差不多要下来了。”
褶又重新看了看房间里那个躺着的男人,他第一次开始为另一个人考虑些什么,他想象着这个男人,想象着他工作很晚回到家的样子,拥抱女儿的样子,亲眼看着女儿被杀的样子,一个人为了复仇在外逃亡的样子…他突然发觉到了为什么店长和织叶都选择相信这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的男人。
他在做一个很甜美的梦,梦里他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轻轻的笑出声来,眼角却有泪光划过,划到发白的鬓角流到枕头上。
“我们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着电话说道。
“怎么了?”
“琦明先生的女儿,会不会并不是没有尖叫…而是没办法叫呢。”
“不是说了么,尸体脖子上没有发现导致其不能发声的伤。”
“资料上写着邻居们说过没见过琦花说话吧,这个女孩儿会不会…是哑巴呢。”
同样的时间,店长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
古牙坐在从琦明妻子老家回来的车上,发送了一份体检报告给她。
姓名:琦花。
先天性失声。
十分钟后,琦明先生病房里的清扫者们排着队走了出来,医生们推着琦明先生破门而出,门外变得喧闹起来,褶和刚醒过来的织叶都有些失神,他们听到琦明先生沉重的呼吸声,他们不自觉的跟着医生们跑了起来,每一步都在祈祷那个声音继续下去。
褶想起什么人在他耳边说过,心跳是天使的恩赐。
他现在真的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内心柔软的那部分,但是那种该死的感情就是像疯了一样在内心深处发酵了。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离电梯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呼吸声停止了。
眼前突然出现莫名奇妙的黑影,他回头看着眼角含着泪的织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医生们听了下来,用手测了测琦明先生的脉搏,然后摇了摇头。
心跳是天使的恩赐。
天使收回我们这种人的心跳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为什么也要给善良的人们降下天罚?
——
三个月前的某个深夜,男人穿上工作服亲吻自己的女儿来到离开还不到六个小时的加工厂。
厂管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拍了拍流水线上忙活个不停的琦明。“这么辛苦会累坏身体的,工厂开的工资也不低吧。”
琦明回过头擦了一把汗,笑着说。“我准备跟老婆孩子去旅游呢,熬过这段时间钱就攒够了。”
“像你这么顾家的男人可不多见咯。”厂管笑道。“你女儿叫什么,我也有个女儿,她可一点都不可爱。”
琦明满脸幸福的说,叫琦花。
她最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