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留佛提着篮子上山采些普通草药,顺便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捉到山鸡野兔什么的改善一下生活。
由于正值春夏交替,加上山村地形因素,使得近来天气变幻莫测,时而艳阳高照,转瞬便雷雨倾盆,没有丁点儿预兆,常常能让人防不胜防,一身狼狈却又无可奈何。
留佛刚走到一半路时,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下来,四周除了哗哗的雨声,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景物透过厚厚的雨帘变得模糊不清。留佛暗呼一声倒霉,将篮子罩在头顶,猫着身子,一跳一跳地,匆忙找避雨的地方。
也算其幸运,她记得这里似乎有个山洞来着,还不算远,她立直身子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大致方向后,凭着记忆向那山洞摸索前去。
不一会儿,留佛果真找到了山洞,她加快脚步,极速冲进去,满足地长吐一口气。可是身上衣服已经没有一处干燥之处了,滴滴嗒嗒不停往下滴水,片刻脚下便积攒了一个小水洼。
她有些无奈的看自己变得落汤鸡一样,草草拧了几把衣服。便找个突出的石块儿随意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大雨,祈祷着尽快停歇。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留佛心急如焚并开始焦躁不安地在山洞走来走去,又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雨终于停止了,外面却暗夜浓浓,留佛提着篮子迫不及待跑出山洞。
这山林本来雨气丰沛,湿润无比,平时烟气时常缭绕山野,看起来如诗如画,美不胜收。而今天,经过大雨重新洗礼,更加潮湿,每个呼吸中都能感觉到细细的水珠攀附在鼻腔流入胸肺的奇异。
天色昏昏,林木森森,雾气蒙蒙,这让留佛恍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置身于阴司境地了。
脚下的土路泥泞不堪,稍有不慎便会滑倒,她已经记不清摔了多少次了,心里记挂着爷爷,这么晚了,他肯定着急了,越想脚步越加急促。
忽然,留佛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走的这片树林按往常的速度也不过半刻钟就能穿过,而现在她似乎一直都在树林中跌跌撞撞行走,远远不止走了半刻钟。心中微微恍恍,她停下来定了定神,吃力地瞄着周围模糊不清的事物,这一瞄不禁让她头皮发麻,冷汗淋漓。
“那,那不是原先因摔倒而压的微微塌陷的藤蔓吗?”留佛喃喃道。
“这么回事儿?难不成自己一直都在这方圆之地打转?”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她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企图安慰自己是多想了,然而又走了一会儿,她崩溃的发现自己确实一直都在这片树林打转。
小腿有些微微发抖,警惕地看着那愈加浓厚的雾气,一个字眼儿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脑海“鬼,鬼打墙?!”
留佛眼前有些发晕,她不再盲目奔走,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未知的危险靠近。
果然,不过虚虞。一阵朦胧隐约的声音透过浓雾飘来“小纸船——摇啊摇,小纸船,摇啊摇——姑娘,你可要搭乘我的纸船?”
声音飘来的方向那浓雾渐渐往两边褪去,形成一个窄窄的通道。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双脚离地缓慢飘来。
待留佛看清其貌,险些两眼一翻直接晕倒,不过好歹她也是长住流放之地,去过阴曹地府的,所以只是心神晃动一下便平息下来,但还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汗毛直竖。
但见那女鬼漂浮半空,眼眶空洞,脸皮苍白褶皱,眼角有血泪不断溢出,头发稀疏,灰白掺半,如同枯草一般纠结垂下。一身红衣鲜亮刺目,光着的脚脚尖朝下勾着。
女鬼见留佛一动不动,以为被吓傻了。幽幽怨怨又问道:“姑娘,可要搭乘我的纸船?”
“我我我我我,我不想搭啊!”留佛在心中悲催地大叫。
“小纸船——漂啊漂,小纸船漂走了——姑娘,你看见我的纸船了吗?”女鬼恐怖的脸朝着留佛,没有眼珠的眼眶似乎在盯着留佛惨白的小脸。
“我,我没有看见你的纸船……”
“纸船随水漂走了——”
“呃……”
红衣女鬼话锋一转,突然有些惊慌道:“鞋!我的绣花鞋哪里去了?”
留佛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颤着嗓子答道:“我也,没看见你的绣花鞋……”
“不!”女鬼突然凄厉叫道:“你们陪我的绣花鞋!”
留佛被那凄楚的叫声狠狠刺激了一把,心中暗呼不好,眼角便瞥见那女鬼气势汹汹地飘过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也没有辨方向撒腿就跑。
心仿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她忽觉小腿被一个冰凉的东西钳住了,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那女鬼双手掐着她的脚脖,用力一扯,留佛便“咚”地一声闷哼脸朝下摔倒在地,随即鼻腔一热,一股热热的暖流顺势而下。
留佛顾不上鼻血四溅,抬脚便向那女鬼踹去,只听咯吱一下,那女鬼胳膊应声而落,但手指仍然紧紧抓着留佛的脚踝,留佛胡乱抄起一根木棍狠狠的敲打那小腿上的断臂。眼瞧着手指一根一根被敲下,那景象让见多了鬼魂的留佛还是恶寒了一把。
此时那女鬼已经把留佛脚上的一只草鞋扯掉了,又嘶吼着抓住留佛的另一只脚,与此同时,刚被敲的掉落一地的手指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颤颤地一个一个又自动接回去了。
留佛大惊失色,心中哀嚎不已。
女鬼粗鲁地拽着留佛的脚,登时把另一只鞋也扒了下来。她手里拿着两只草鞋居然呆呆立着不动了,口里喃喃:“鞋,绣花鞋,找到一只绣花鞋。”
留佛见此,赶紧再次爬起来就跑,庆幸的是那女鬼并没有追上来,留佛光着脚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脚上被尖利的枯枝和突出的石头戳了多少个血洞,总之,当她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整个人虚脱的再无半分力气,“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爷爷听到响声,慌忙过来开门,一眼看见地上全身血污不辨的留佛,年迈多病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他颤抖着手扳过留佛的身子,嗓音满是惊慌和害怕:“佛丫头,佛丫头,你这,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爷爷啊。”
留佛闻言,勉强睁开眼睛,低低叫了声:“爷爷……”便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她动了动,脚上传来钻心般的痛楚,她不由皱眉轻轻低呼了一声。
“佛丫头,你,你醒啦。”语气如释重负。
留佛抬眸看见爷爷熬红的眼睛和因病和受惊而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登时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出来。
爷爷大惊,手忙脚乱拿袖子给她擦眼泪“这是怎么了,不要怕,爷爷在这儿呢,丫头别哭。”说完用双手轻轻揉揉留佛的肩膀。
“爷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留佛抽咽不已。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好好的就行了,别的爷爷什么都不担心。”
“嗯!”
爷爷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留佛。“佛丫头,来喝碗姜汤,你昨晚淋了大雨,必须驱驱寒,免得留下病根。”
留佛应声接下,低头喝了一大口,方觉得胃里稍暖,不禁舒畅地呼了一口气。爷爷见此,揉着她的脑袋慈爱地笑了。
留佛咕咚咕咚喝了半碗后,捧着大碗,看着爷爷,方把昨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爷爷听完脸又白了几分,紧紧的拉着留佛的一只小手,看着她渐渐变红润的小脸,不觉因后怕出了一身汗。
随即又沉默了半晌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留佛好奇地歪着头,等着爷爷继续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只不过你还小,事情发生的比较早就是了。”他顿了顿。
“大约十五六年前,两个山头外的高家村里,有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女,叫高秀琴,她和住在上游的刘家村里的刘少阳因为一次偶遇,便喜欢上了对方,这刘少阳是个书生,还能够写得一手好诗。高刘两家未定亲,未出阁的女儿亦不能随意约见男子,且这两家都住在同一条溪水旁,这刘少阳便想出个办法,他每日将情诗写在纸上,用防水的油纸再封一遍,叠成小纸船,让它顺着溪水漂流而下,而下游的高秀琴便约摸着时间每次到溪水边拦下那纸船。高秀琴不认识字,但是拿着那心爱之人送的纸船也是满心欢喜的。一天,秀琴去镇上买些棉布,不成想被几个混混跟踪,堵到一处人迹稀少的巷子里,那几个混混企图*秀琴,秀琴疯了似的挣扎,凄厉尖叫,混混们怕被人听到,便脱了她的鞋,狠狠扇她的嘴,最后竟然活活把她抽死了,然后仍然不放过她,几人*了之后,直接丢到巷子里了,尸体直到几天后才被人发现。”
说到这儿,爷爷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惋惜不已。
留佛听的出神,眼里热泪盈眶:“那后来呢。”
“后来啊,她的尸体被家人接回,因为未婚被人污了身子,家人不允许把她葬在祖坟,便随意找个地方草草埋了,连个碑都没有,真是凄凉啊!那个书生得知噩耗,悲痛欲绝,他的父母不忍他整天神情恍惚,便举家迁往外地了。有人说他已经成家了。这个秀琴死的冤枉,余愿未了,便化成怨魂,头几年有好几个人被她吓过,不是疯了就是瘫痪了,但从未有人因此失去性命,想来她也是无意害人,只不过想要一双鞋罢了。近十年那个林子都没有出过事,人们渐渐淡忘了,不成想昨天竟是被你遇上了,唉,幸亏你没出什么事,要不然让爷爷还怎么活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