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征?”留佛边走边注意脚下的盘根错节的突兀树根,老实答:“高大,挺拔,喜阴,杂居,还都成了精。”
这些都是视觉上的,刚才她分明看见其中一棵地锦树枝干上,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人脸,她吓了一跳,那人脸也吓了一跳,再眨眼,那人脸变回粗糙的树皮,好像一切都是幻觉。
转头看见师父不为所动的淡定模样,她也放下心来,大约这些树虽然成了精,可是却异常胆小,不足为惧。
“你刚刚只说了一个有用的,不过也足够了,这些树皆为阴性,不喜阳光,所以树灵拼命生长,以至于遮天蔽日,它们就可以栖息在这树下,而不被阳光照射。”
“可是这和我们要找的阵眼有什么关系呢?”
容非渊轻叹:“这就是虚无大阵的奥妙和可怕之处了,这远古的丛林生存的都是阴性极强的古树,也正因为阳性太弱,收到压制,每长一厘都需要上百年的时间,且这漫漫林海,整个朝歌大陆的面积还不及它的十分之一,我们只需要找个一棵属性为阳性的树,师父就能借助它来脱困。”
一厘需要百年,留佛有些吃惊地向上看去,直到脖子都快扭断了,这些树高的都见不到顶了,那得长需要多少年呐。
还有,要在这漫无边际的林海之中找到一棵属性是阳性的树木,那不是大海捞针么,就算有,也早就被这些阴性树木给挤兑死了。
“师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们非要在这无边无际的阴树之中找到一棵阳树么?只要本身是阳性的不可以吗,就比如师父你,你是我师父,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多阳刚啊,师父你一个人绝对能顶上成百上千棵树,难道还不能代替那棵阳树吗?”
容非渊动了动眉毛,有些气结,这是什么烂比喻,看来真不应该放任她,看看这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按耐住心思,满脸纠结反问:“若是任何一般男人进了这远古丛林都可以靠自身脱困,那这玉林阳关阵岂不是摆设?”
有时候说她聪明,倒是极聪明。有时候说她傻,又是傻得让人哭笑不得。
“可师父明明不是一般的男人啊。”留佛嘟囔着反驳。
等等,玉林阳关阵?
“师父,你刚才说玉林阳关阵?这不是虚无大阵吗?”发现问题的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容非渊解释:“虚无大阵只是个总称,里面有数不清的小阵,而虚无大阵中最著名的阵法是北天星辰阵,雾冥玄煞阵,六轮鬼阴阵,大衍神阵,两仪微尘阵,月阳星阵,十图洛河阵这七个阵法,只要不小心进去,就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留佛一个一个数过来,数到最后,脸色黑如锅底,感情这个玉林阳关阵在这虚无大阵中还是排不上号的无名小卒啊!她抓抓头发,真的有些让人崩溃了!
怪不得芒牙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作为上古杀神阵法,能设计的这般精巧绝伦,环环相扣,那造阵者还是人么。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容非渊安慰:“莫怕,虚无大阵不比从前,现在每次只能开启其中三个,只要不是遇上那七个阵法,这些小阵法,还不足以伤害我们,小佛放心,一切有为师。”
听到最后一句,言语中的温润仿佛清泉流过玉石,说不出的沁脾舒畅,留佛心里微暖,如浓云中窜出一缕金色霞光,驱散了所有阴霾和焦躁不安。
一切有我,蹉跎岁月,愿君长相伴,这是多么美好的誓言。
留佛心情变得极好,只觉得这森森草木,枯枝败叶,各种腐朽气息也不那么讨厌了。师父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用法术探测周围。白色锦袍上不知何时落上了几片枯叶,留佛小心跟上前,轻轻用手捻去,还拂了拂上面的余灰,见干净如初,这才作罢。
师父说过,日落之前必须要找到阳树才能出去,可眼见已经过去小半日了,甭说阳树,连个阳草阳兽都没看见,这阴盛阳衰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师父师父,你莫不如变成一棵阳树好了,再找下去眼都花了。”
其实她还想说,这么一路走来,虽然不见得什么奇异猛兽来袭,可这些寂寞了不知多少年的母树妖见了神韵斐然的师父,看的眼睛都直了,一开始还是欲遮还羞,躲躲藏藏,后来干脆幻了形状,三五成群地躲到一旁叽叽喳喳说着特殊的语言,那热闹劲儿,就好像人界一堆吵闹的女人在八卦地谈论谁家的公子哥儿秀气有才华。
想想都觉得来气,恨不得立马远离!
见师父不说话,她又苦着脸唤了一声:“师父……”
“说”
说?说什么?灵机一动小跑到前面,目光闪亮道:“我知道了师父,既然要找阳树,与其这样盲目寻找,还不如问那些树妖,它们一定知道的!”
容非渊定住脚步,有些好笑:“你能听懂它们说话?”
“师父博学多才,才高八斗,有些世间最绝世的头脑,所以师父一定能听懂。”留佛神情正色而骄傲,这马屁拍的真是一点水准都没有,好在她认真的表情倒是加了不少分。
“听不懂。”
他挑挑眉,很干脆地甩了三个字,不再理会风中凌乱的她,抬脚继续向前走。
那些树妖见容非渊走了,一个个你拥我挤地慌忙追上去,只是还是不敢接近,从侧面远远地跟着,留佛撇了一眼那群八卦的小妖,长腿细腰,皮肤细白,各有千秋,倒是个个生的十分好看。
她叹了口气,这些未见过世面的树妖还算是矜持的,若是在人界里,师父如此姿容一出现,绝对会把大街小巷的女人全给吸引了去,到时候鲜花,瓜果,巾帕,荷包,肯定如雹子般砸过来。
人界的女人有时候还蛮可怕的,有时候她和薛阳一起上街,不是到处都会美女冲他抛媚眼么,比起她们,留佛突然觉得这些纯情的树妖倒是顺眼许多。
这么一愣神,师父已经走出老远了。
“哎呀师父!怎就不知等等我!”她跺了跺脚,急忙追上去。
“佛儿别动!”
还未赶上,容非渊却突然回头。
留佛立马刹住脚步,见他表情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难不成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怎么了?”她不敢回头,眨着眼问道。
而容非渊却紧紧盯着她的额头,露出一副她看不懂的神情,只是稍纵即逝,便恢复自然。
他慢慢走近,手拂上她的眉间,轻柔而缓慢,那是一朵尚未绽开的六棱雪花印记,目前只有一棱觉醒,其他五棱还处于休眠状态。
他当然熟悉,这个印记只有缘缘才有,她一直嫌弃难看,才会刻意隐藏,只是这样情况下,出其不意的觉醒,令他大感意外。
“师父,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怎么了,我头上有什么东西?”留佛见容非渊久久不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动,有些急切追问道。
“无事,不过是落了灰尘,为师替你擦掉而已。”
说完,手指朝着那个印记轻轻一抹,尚未开放的六棱雪花荡然无存。
留佛登时舒了口气,松懈下来,苦着脸欲哭无泪:“那你也不至于吓我啊,师父你什么时候也一惊一乍了,留佛本来心里就崩着一根弦,刚才差点就被你吓断了。”
他摸摸她的脸,带着歉意:“下次不会了。”
师父道歉了?
这么一张高冷的倾世容颜近在眼前,还给她道歉?留佛傻眼了,有些手足无措:“没事没事,吓一吓也没什么不好,还可以锻炼心性的坚韧。呵呵……”
前世如此,这一世仍是如此,容非渊注定是她的劫,即便是他什么都不做,依旧可以将她秒杀的体无完肤。在他面前,她会变笨,变傻,变得不是自己,一切的光芒都尽数敛去,只为看清最灼灼其华的他。
兴许她现在根本没有发觉过,自己是如此依赖容非渊,那种依赖经历千万年的岁月,依旧鲜亮如初。
有些牵绊,它就那么存在着,你说不出,它亦散不去。
容非渊淡淡一笑,转过身,神情又变得深思。
六棱雪花印记,六棱锁心玉,这两者之间,究竟是什么联系呢?关于他和缘缘之间的记忆,诸多不吻合的现象……到底是谁,封了他的记忆?
关于她眉间印记,缘缘一直守口如瓶,他也从不过问,此时见徒弟额上出现,他竟有些微微的心慌,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佛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容非渊状似无意询问。
留佛只道是师父担心她在时空传送时受了伤害,赶紧回答:“没有,师父放心好了,我现在哪里都不疼了,精神好些呢。师父不用操心了,努力破阵就行,留佛给你望风。”
那样硬靠着丹药提起来的血色,容非渊岂会看不出,这些日子从仙别山到婆珞极地万里之遥,她一个法力不高的小丫头如何赶来的,其中艰辛和危险不言而喻。
他回头叹了口气:“佛儿,为师面前,莫要强撑。”
师父总有一双火眼金睛,留佛自愧不如,千万无语只化作一声低低的,依赖的,感动的呼唤:“师父……”
容非渊摸摸她的发:“走吧,为师已经感应到了阳树的气息,趁它没有逃跑之前,我们要尽快将它捉住。”
“嗯。”
这样又七拐八拐行了两刻钟,留佛惊奇地发现这里的树木比别处的要稀少许多,甚至有偶尔的光线从密密的叶中成功偷渡过来。
看来错不了了,这里果然生了一棵阳树,否则也不会出现如此反常的情况。想想还有些蠢蠢欲动呢,阴树的树妖这么美,那阳树,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些跟了他们一路,或者说跟了容非渊一路的树妖此刻散去了大半,还有些犹疑不决,似乎想跟又有些胆怯。
嗯?胆怯?
留佛盯着它们瞧了好几眼,确实是害怕胆怯,心中忽然有些不妙。
拉拉师父的衣袖,有些惴惴不安:“师父,你看你看,那些围着你的树妖们怎么一个个都吓跑了?难道这阳树有不同寻常之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