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活在大学附近,赵素欣知道了一件事情,就是有不少人在学校周围卖大学文凭,当然,确实也有人买。
对她来说,大学毕业证是不需要的。但当发现大家开始注意她的婚姻情况时,她觉得有必要买一张结婚证。
她想,既然毕业证有卖的,结婚证当然也能卖。
瞅个空子一问,人家说,结婚证可以做,需要提供双人照片,以及夫妻二人的姓名,只要二百块钱就行。
尽管与她的收入相比,这个价格不菲,她还是动心了。
别的都好说,就是双人照片把她给难住了。
那会儿还不兴PS图片呢,但因为在印刷厂工作,她知道照片可以做合成,当然技术手段比较复杂。
既然要做假证,那照片也可以是假的。可另一半用谁的照片呢?明星的照片倒是好找,但很容易露馅。
别的男人的照片,她找不来,手头只有尹誓国的。
她是个想好了就会马上去做的人。
知道搞印刷的单位可以合成照片,她心里有底了。当然不能在自己的印刷厂。
她拿了自己的和尹誓国的两人的照片,坐了二十几站公交车,去了京城南郊的一家印刷厂。
人家接活的时候,随意问她为什么要做成合影。
她涨红了脸,吭哧了一下才说,爱人因公牺牲了,为了留个纪念才要做的。
这倒也说得通。人家看着她微隆的小腹,似乎明白了什么,态度格外的好。
收钱的时候,还把零头给免掉了。
拿着双人照片,她心里默默地说:“国子,让你受委屈了。为了孩子,你先当一回烈士。回头,你还要当咱孩子的爸爸哩。你本来就是孩子的爸爸,只是因为你看不起我,我只能走这一步路。你就多担待点吧。”
五十块钱的照片制作费,二百块钱的假证制作费,价值二百五的结婚证就这样拿到了赵素欣的手里。
看着崭崭新的结婚证,赵素欣想笑,又想哭。
不管怎么说,即使对于结婚仅有一半年的人来说,结婚证如此嘎嘎新,也不真实自然。
赵素欣专门又进行了做旧处理,让它看上去跟实际更贴近。
一切都做好了,她又反复检查了好多遍,确保没有问题。
有天,她在别人正用复印机的时候,跟人家打招呼说,一会儿用完别急着关机,她也要复印个东西。
别人复印完了,她拿着假结婚证走过去,哗啦哗啦印了两份,然后装作忘了取出原件,仅拿着印好的纸张就走了。
她在自己的工位上忙活,听到了工友们呼朋引伴悄悄走向复印机的动静,也听到了她们打开复印机传看里面的东西,然后又放回去,重新合上复印机盖的声音。
等工友都重新就位的时候,还守在复印机边上的那位工友喊她:“赵师傅,复印机里面的红本本,是不是你的呀?”
赵素欣假装急急赶过去,匆匆从复印机中把假结婚证取出来,向工友道声谢,再回到自己的工位。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王厂长耳朵里,他很坦然地说:“是啊,是啊,我早就听说她成家了。你们就别再瞎传了。”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赵素欣身体显形愈发明显,但她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不过,工友大姐的一番话,又提醒了她:“你们家那位怎么这么大松心呢,你都这样了,他还不过来看看,这怎么成呀?”
赵素欣听了,心里一沉。
看来,二百五的假结婚证并不能包打天下,对细心的人来说,还是有令人觉得不大对劲的地方。
赵素欣在心里又默默地跟尹誓国对开话了:“反正你在面郊印刷厂已经牺牲一回了,这次在我们单位再牺牲一回,也算不得多大损失。你这一牺牲,我和咱们孩子就省了许多麻烦了。理解万岁。”
于是,有一天,赵素欣当着工友的面打开一封信,没看几行,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大家凑上来,读到了信里关键的那句话——“胡誓国因工伤死亡“。
信是她自己写的,写到名字的时候,本想就写“尹誓国”,再一想,反正也没人知道,干嘛写真名实姓。胡乱编一个姓吧。顺手就写了个“胡”字。既然姓都变了,就不算是国子这个人了,那么名字就不用再费事改了吧。
这就是“胡誓国”这个名字的由来。
实际上,她的结婚证上写的名字,就是“尹誓国”。
她糊涂了,但有人不糊涂。这个人就是王振武。
当初有工友告诉他,在复印机里看到了赵素欣的结婚证,她爱人的名字叫什么什么,王振武就牢牢记住了。
赵素欣收到“报凶信”后,又有工友看到了信里写的她爱人的名字,也告诉了王振武。
当然,此工友非彼工友,大家说过就算了,没人再当回事。
但其中的不同,王振武注意到了。
他并不认为是哪位工友看岔了,而实实在在就是两个“版本”,因为一时的粗心,而未能协调一致。
至于说“报凶”用信,也是个明显的漏洞。
今天的年轻人,不知道在当年通讯不便的情况下,人们是如何传递信息的。简单说来就是,普通的事用平信,重要的事用挂号信,特大的事用电报。
“工伤致死”,那可是“特大的事”了,用信而不电报,显然不合情理。
不过,赵素欣读信的那一幕,的确把周围的人都唬住了。
开始时,赵素欣只是想比划着哭哭,算是走个过场。
谁知,哭着哭着,众工友陪着落泪的氛围,以及自己心底的伤心事被一件件勾起,赵素欣变得不能自已,以致于昏厥过去。
在照料她的时候,工友还发现了她裤子上有血。
大家不敢怠慢,立即把她送到医院。
大夫的诊断是有小产迹象,需要马上住院。如果按老人们的说法,就是伤心过度,惊了胎气。
因为救护和治疗及时,没有酿成更大的麻烦,胎儿总算是保住了,赵素欣也脱离了危险。
演了这几出戏之后,赵素欣的形象基本定位了:一位刚刚失去丈夫的年轻孕妇。
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也是她自己刻意打造的。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子。
爸爸姓“胡”,儿子当然也要姓胡。
关于叫什么名字,赵素欣倒没太费心思。她觉得,既然孩子是生在北京的,就应当跟北京挂上勾。
胡北?不好,那是个地名,还远离北京。
胡京?也不好,倒过来就是京胡,虽说跟北京有关吧,但感觉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想想。
胡天?好像有点不着调的感觉。
胡门?也是有点怪怪的。
胡安。就是它了。
赵素欣在产床上,把“北京**”这几个字跟“胡”挨个对了一遍,就确定了儿子的名字。
就在赵素欣住院期间,王振武因为犯了严重错误,被免了厂长职务。
不过因为他对印刷这块的业务十分熟悉,校方还是希望能够发挥他的长项,让他继续留在印刷厂。
原来的王厂长,变成了王师傅。
赵素欣带着胡安在校外租的房,因为没人帮着照看,她就常常把孩子带到印刷厂。
新领导知道她的工作能力强,许多方面都独当一面,因此对她带孩子来厂里,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胡安一天天长大,王师傅一天天变老,他对小胡安喜欢得不得了,只要有机会,就逗他玩。
就在胡安还不大懂事的时候,他就在印刷厂长满杂草的院子里,先是教他压腿下腰,进而教他练习拳脚。
胡安三四岁的时候,已经能把刚猛的八极拳,打得虎虎生风。
刚好赶上学校要举行百年校庆,校方不知怎地找上了王师傅,想请他去表演一套拳法。
王振武却对来人说,他老了,打不动了,要去,可以叫他徒弟去。
众人还想知道他徒弟究竟是谁呢,只见从屋里跑出个“地出溜”,还没大人的腿高。
王师傅一努嘴:“喏,这就是我徒弟。”
当时小胡安只是穿着短裤、凉鞋,一副散漫模样。
谁知一开拳,噼噼啪啪一通,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校方来人当场敲定,这个节目上定了。
王师傅这边却不答应了:“你们问孩子了吗?问孩子他妈了吗?你们说定了就定了啊?”
说得来人好不尴尬,只好作恭敬状,先问赵素欣:“我们想请孩子在校庆活动上表演这趟拳术,行不行。”
赵素欣点点头。
来人又蹲下身子问小胡安,胡安半懂不懂,看着妈妈的样子也点点头。
这时王师傅又打话了:“人家孩子表演,你们得给准备演出服。别到时候让人家自己出钱买,咱学校可丢不起那人。”
于是,这桩事也算说妥了。
一身小巧而漂亮的练武服,端端正正地摆到了小小出租屋的床上。
小胡安喜欢得不得了,把小板凳放在床边,自己坐在上面,一遍一遍用手摸那身衣服。
校庆演出会上,胡安的一趟八极拳,震惊四座,尤其吸引了一位特殊人物的注意。
演出一结束,这位特殊人物便找了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