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苏星儿的心思很乱。胡安带着他母亲按说早该到了,但一直没有音讯。随时时间一天天过去,苏星儿的心里无数次涌起不祥之兆,胡乱想着他们在前来北美的路上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她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胡安和他妈妈一定能够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
而殷持衷这边,也让她十分牵挂。尽管他去的地方没有战乱,毕竟也不是十分安全的地方,去年他在那里突然得了重病,差点死在异乡,一点也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一个让她担心的,是一旦殷持衷和胡安都来到自己身边,能不能处理好与他俩的关系,她也一点没有把握。
现在按照她自己的定位,殷持衷是男友,胡安是男闺蜜。不过,胡安认不认这个关系,他同殷持衷如果见面,有没有可能发生什么令人不快的事,这些都是未知数。
这些苦恼,让苏星儿近期又有些情绪不稳。
不过,中文班还要坚持下去,这是主要的经济来源,不干没的吃,更主要的,还要持续接受昂贵的心理治疗呢。
苏星儿的中文班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外表看也没什么稀奇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但这人两只眼睛里放出的神光,却异乎寻常的锐利,显示出他应当是一个智力不俗的人。
他叫杰森。杰森的中文基础并不好,但在课堂上极其活跃,毫不在乎是否出错,只要有机会,张嘴就说。
下课以后,杰森去找苏星儿提问题,苏星儿在手里转动的那只动车签字笔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好奇地问苏星儿:“这只有趣的笔是在哪里买的?”
苏星儿说:“这不是买的,是我先生送给我的,是他们公司的纪念品。”
“你先生是做什么的?”杰森穷追不舍地问。
苏星儿说,他在中国的一家制造高铁的公司工作。
杰森一听乐了:“哈哈!他是我未来的竞争对手啊!”
这句话把苏星儿说愣了:”你的竞争对手?还是未来的竞争对手?“
她确实没有明白,这位年轻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岔神,苏星儿竟有点想偏了:总不至于这家伙见到本宫的头一面,就想泡我吧?
杰森把卫衣的拉链往下拉了一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项链耳坠,他把它拿给苏星儿看:“看到这个了吗?知道它是什么吗?”
那是一个粉笔长的透明管儿,里面。有一个像子弹头一样的小东西。
苏星儿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于是她摇了摇头。
杰森笑了,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管,对苏星儿说:“今天真是凑巧,让我遇到了来自世界高铁王国的朋友。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一定要认识一下你的先生,跟他交流交流。你知道我学中文的目的吗?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希望能够跟我未来的竞争对手直接交流。”
苏星儿笑着说:“如果你想跟他交流技术,恐怕会失望,我先生并不是从事高铁技术的,他只是为公司的合法利益和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营,提供法律支持的。”
“那没有关系,反正他是中国高铁人,我可以通过他,认识更多来自高铁王国的朋友。现在你先生在哪里?在这里,还是在中国?”
苏星儿告诉杰森,几天前他还在这里,现在因为有业务,去非洲了。
杰森夸张地做了一个手势:“他们是要把高铁卖到非洲去?”
杰森的语气和神情让苏星儿略感不爽,同时她觉得业务方面的事,不便跟这样一个陌生人说的太多,于是便说:“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我不知是去做什么,总之,去非洲是有事吧。至于是不是卖高铁,我还真不知道。”
杰森讨了个没趣,却依然兴致不减:“你知道为什么我说我是你先生他们未来的竞争对手吗?你看,这就是我的发明。”他指着手里的管子。
苏星儿曾经在中高集团总部实习过,对传统的铁路装备,像机车、客车、货车,还有新型的动车组、磁悬浮列车等产品,都有相当的认知。但她确实看不明白,自己面前这位神情浮夸、自信过度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的这个奇怪玩意儿,究竟跟铁路装备有什么关系?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您手里的这个东西,也就是您的发明,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吗?”苏星儿不失礼貌地问。
杰森兴致更高了,带着神秘的表情,一五一十地讲给苏星儿听:“未来的高铁,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的,不,它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看见外面的这根管了吗?以后的高铁不是直接露在外面的了,而是在这样的管子里。”
苏星儿接了一句:“那就相当于隧道呗。”
杰森哈哈笑了:“你看着像隧道,其实它跟隧道完全是两回事。它是一个封闭的管子,而隧道不是封闭的。这个管子里面是真空的,没有空气,也就没有空气阻力。你先生他们制造的高铁是在空气中行驶,而且还有轮轨的摩擦阻力。现在还有磁悬浮列车,尽管磁悬浮列车没有轮轨的摩擦阻力,但由于它也不是在真空中,仍然有很大的空气阻力。所以,在我看来,动车也好,磁悬浮也好,都是传统技术,都不值得一提,即使技术达到极致,时速也不过六百到八百公里。而我的这个技术,因为没有空气阻力,更没有轮轨摩擦阻力,所以它很轻易地就能达到时速一千公里以上。”
苏星儿听了,瞪大了眼睛:“什么?一千公里以上?”
她一直以中国高铁为傲,自己曾在那里实习过,而自己的男友也是中国高铁人,却没想到,在北美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在跟自己学中文的学生当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跨界者。这不但让苏星儿心里很不舒服,而且带给了她十分警觉。她知道跨界和颠覆的厉害。传统相机败给数码相机,传统手机被智能手机替代,几乎是转眼之间,一个行业就被抹平了。她当然不希望令自己骄傲的高铁,就这样轻易被人颠覆。也不知殷持衷和他的同事们都知道不知道,已经有人咄咄逼人地要冲上来了。
想着想着,她产生了一个疑问:“你这个高铁的速度那么快,人坐在上面受得了吗?”
杰森收住笑,反问苏星儿:“你坐过飞机吗?”
苏星儿点点头。
“这跟你坐飞机的原理是完全一样的,”杰森解释说。“只要是逐渐加速,人尽管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但不会有什么问题。就像你坐飞机,启动的时候会有点感觉,但等飞机速度稳定以后,即使它速度很快,你都不会再有明显的感觉了。我这个子弹高铁也是一样,人在里面是不会觉得受不了的。”
“那你这种子弹高铁,会有多长呢?”一说到火车和铁路,苏星儿的脑海里总是浮现长长一列的画面。
再看杰森的那个管子里面,只有短短的一截“子弹头”。苏星儿想知道,杰森发明的高铁,外形究竟是什么样的?
杰森说:“子弹高铁跟传统火车和高铁又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就在这儿,我的高铁是以座舱为单元的,一个座舱可以坐一个人,两个人,或者三四个人,顶多五六个人,所以它不会是长长的一列,而是短短的一截,就像这个子弹头的形状。你一定坐过缆车吧,子弹高铁的模式就像缆车,两个座舱之间有个间隔。按照我的计算,我的这个技术如果各方面的条件达到极限,那么它的时速将可以突破六千公里。”
“六千公里?”苏星儿再次被震惊,一丝怀疑也从心底泛起:这个杰森,别是什么大忽悠吧?
她迫切想确认一下,杰森其人,包括他谈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
如何验证?不是杰森正想跟殷持衷沟通吗?一算时间,殷持衷那边的已是夜里了,这个时间总不至于影响工作吧。
苏星儿把电话打给殷持衷。
头一次,殷持衷把电话挂掉了。
苏星儿抬头看一眼杰森,只见他脸上露出略带嘲讽的笑。
这让苏星儿有点下不来台,于是她再一次拨过去。
殷持衷又一次没有接。
苏星儿不屈不挠,第三次拨过去。
殷持衷第三次把电话挂断。
苏星儿脸上微带愠色,干脆不看杰森,只是对着手机运气。
很快,殷持衷回了个短信:“我手机快没电了,有事短信说,好吗?”
杰森带着揶揄的笑,话里有话地说:“你先生现在一定很忙,顾不上接你的电话。”
本来苏星儿想给殷持衷回个短信,但听杰森这样一说,气不打一处来,不但没回,一赌气干脆把手机给关了。
直到傍晚时分,她才重新打开手机。殷持衷没有再给她留言,反倒看到了杰森打来的语音留言,说要晚上请她吃饭。
去还是不去?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
干嘛不去,吃他杰森的一顿饭又不会掉块肉,再说,苏星儿现在特别想知道更多的关于子弹高铁的信息,因为她担心,中国高铁会不会很快被人家给超过了。
跟杰森边吃边聊,突然,杰森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问苏星儿:“你先生后来跟你联系上了吗?”
苏星儿回答他的时候稍稍有些含糊。本来她想说联系上了,可又担心一会儿说着说着会说漏。可说没联系上吧,又的确有点没面子。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承认说没联系,并有点气哼哼地说:“我一直关着机呢。”
杰森笑了,带着挖苦的口吻道:“我知道你关着机呢,可我的留言你不是开机以后就收到了吗?”言外之意,你家先生在你关机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主动联系你。
“他那边很忙,下午联系他的时候他发来短信说手机没电了。”苏星儿解释着。
“嗯,这个都能理解。现在应当是他的白天了吧?休息了一晚上,手机也该充满电了吧?”杰森继续用调侃的语气说。
可不是,现在殷持衷那边应当是清晨了,他不至于手机还没充好电吧?
杰森指指苏星儿的手机,提议道:“现在你再打一个电话,一会儿我跟他说几句,我用中文说。尽管说的可能不好,但我愿意说。”
要换平时,苏星儿才不会答应一个并不熟悉的男性用她的手机给殷持衷打电话呢。今天她心里有气,所以就有些故意。
怠慢自己,就得让他心里别扭别扭。
苏星儿想了想,然后拨打了殷持衷的手机。
一听,应答说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苏星儿告诉杰森:“通了,可现在占线。”
话音刚落,应答突然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大早晨的,干嘛突然关机呀?
之后,无论苏星儿再怎么打过去,他的电话都处于关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