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司机说那边是游击队控制区,把郑重和尹靓吓了一跳,尹靓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那可不行”,郑重也直摆手,嘴里道:“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再怎么着也不能去游击队控制区呀。”
司机见两人不答应,把手一摊说:“在郊区的旅馆,都是那个样子,只有更差的,没有比那个更好的。既然你们说要安全,要远离政府控制,我只能给你们推荐这些。”
郑重想了想,问司机:“你为什么推荐这个旅馆,我是说在游击队控制区的?”
司机想也没想,张口就说:“首先你说要保证安全,不要有政府控制,那个旅馆绝对没问题,政府的人员,政府军士兵都不会到这里来,除非打仗。你们嫌刚才的旅馆不干净,住着不舒服,那边的旅馆我保证绝对比这边要好。你们知道那是给谁住的吗?”
郑重和尹靓当然不知道,也想不出来,于是都摇摇头。
司机说:“时常有外国记者来那里采访他们,有的时候就住在旅馆里,还有外国来的什么顾问,也在那住。你们想想,条件应该不会太差吧。”
见郑重还在踌躇,司机又说:“游击队只是针对政府,你们是外国人,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他们欢迎外国人去他们那里,希望外国人说他们的好话,他们对外国人,有时比政府对外国人还要好呢。”
这一番话,说得郑重有些心动。刚才险些发生的遇劫遇袭事件,让他对住在市中心政府控制区域失去了信心,而郊区路边小店的糟糕环境,也让他不敢恭维,司机介绍的游击队控制区的旅馆,这未尝不是一个可以试一试的选择。
想到这里,郑重探寻地看着尹靓,想听听她怎么想。尹靓知道他的意思,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既然是这样子,也许我们住在游击队控制区更安全呢,至少咱们跟他们没有任何瓜葛,他们害咱们没有理由。”
郑重见尹靓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便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确实没地方去。只要那边的旅馆能比刚才那个破店好上一点,就行了。刚才那个店实在是下不去脚,不一定会在里面发生什么事呢。”
尹靓提醒他:“咱们要去的旅馆,不知根不知底,也不一定会在里面发生什么事,咱们还是要保持高度警惕。对了,我们住在那里是以什么身份呢?”
是啊,这个问题郑重都忽略了,司机也没跟他们提到过。
“如果说我们是旅行者,那里肯接待吗?”郑重问司机。
司机一个劲儿点头:“说是旅行者没有问题,特别是你们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政府派来的打探消息的,他们愿意接待。不过,如果你们自称是新闻记者,可能会更受欢迎一点。”
尹靓说:“还是别冒充记者了吧,我们连记者证都没有,信口开河反倒会惹来麻烦。你说呢,郑重?”
郑重赞同:“就说是旅行者吧,实话实说,有一说一。”
尹靓提醒他:“你也别过于实在,我想,咱们跟政府的任何接触,在那边都不能随便说,谁知道哪句话不合适了,会招来什么事儿?”
郑重点点头,又转向司机:“如果我们临时遇到情况,想出来,你还能来接我们吗?”
司机摇摇头:“我把你们送到那里,就回去了,你们要找我可以打电话,不过那样时间会比较长。我有一个亲戚,就在那边住,他有一辆车,你们可以找他送你们出来。不过他可是要美元支付车钱,不知道你们带没带。”
郑重听他一说,心里倒有点数了,不过听司机提到要用美元支付,还问他们带没带,郑重有点警觉,没有应他的茬,只是敷衍地说:“美元嘛,只有一点零钱,付车费应该够了。”
司机给了郑重他亲戚的联系方式,然后开车向游击队控制区驶去。
尹靓紧紧靠着郑重,悄悄把手伸向郑重,郑重看了她一眼,抓过她的手,捂在自己手里。
尹靓的手依然冰凉,还微微有些发抖。
一会儿,尹靓突然轻轻地说:“郑重,我有点怕。”
其实这时候,郑重的心里也十分紧张,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作出的决断,但这个决断,也是他经过权衡再三才做出的,是无奈之举。
毕竟,在酒店的惊险遭遇,几乎要了他俩的性命,这个性命攸关的危险是客观存在的,除了赶紧避开没有别的办法。
而现在突然要去游击队控制区住店,在外人看来这个反转确实太大了,不过设身处地站在郑重的角度来考虑,他的这个选择也不能说不理性,也不能说不合理。
至于说尹靓,尽管她内心也有强势的一面,但在这个时候,她更多的还是依赖郑重的,希望郑重能够帮她撑起内心的这片天。
郑重的冷静和坚毅,更加重了尹靓对他的依赖感。
听尹靓说她有点怕,郑重捧起她冰凉的手,在自己的唇上吻了一下。
尹靓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
郑重问她:“这样好点吗?
尹靓点点头:“嗯。”
郑重又问:“再来?”
尹靓又点点头:“嗯嗯。”
郑重再次捧起尹靓的手,放到唇边,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把手背吻了个遍,又把她的手翻过来,把手面吻了个遍,最后,他把嘴唇对准她的手心,轻轻的吮吸……
“年轻人,你们需要下车,咱们要接受检查。”司机的话打断了正在交流感情的两位年轻人。
尹靓把有些湿漉漉的手心在裤腿上轻轻擦了擦,郑重则用袖子蹭了蹭嘴角。
到的这里是哪里啊?
一条枯河,一座孤桥,一仞峭壁。
那座桥很有意思,好好的桥,被从端头截断了一部分,截断的部分,被改装成吊桥。平时吊桥悬起,桥即是断桥,人和车都别想通过。
只有吊桥垂下来,搭在这边的桥座上,桥才变得完整,可以通行。
此刻,桥座旁站着几个身着便服的持枪者,身后是几丈深的枯河,远处吊桥高高地悬着。
司机把车停好,带着郑重和尹靓走向那几名持枪者。
“他们是旅行者,想到埃姆加山区转转,在市区坐了我的车,我就带他们过来了。”司机陪着小心说。
一名年轻人问郑重:“你们来自哪里?”
郑重回答:“我们来自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
这名年轻人笑了,说:“中国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国家,过去曾经帮助过我们。”
郑重想说:“现在其实也一直在帮助你们呢。”但他没敢说。这种场合,他必须慎而又慎,一语不慎,不知会惹出多大麻烦。
另一名看上去几乎有点孩子气的持枪者,突然指着身后的枯河说:“去年这条河谷掉下去的火车,就是你们中国人造的。”
郑重听了,心里一惊。
现在话题变得更为敏感了。
郑重万万没想到,去年的那列颠覆列车的失事现场,就在他面前。他知道,当时唐志伟他们曾历尽危险在这一带搜集信息,希望能够讨回公道,还自己的列车质量于清白。时至今日,已过去大半年时间,这个清白依然没有讨到,成为众人心中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听到这个话题以后,心里之所以格外警觉,是因为他并不十分清楚这边官方舆论的口径以及对百姓的影响,更特别的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又是与政府直接对立的游击队员,他更不了解对方目前的观点。
郑重头脑中正在紧张思考,没想到尹靓突然冒出一句:“那个列车出事的责任根本不是我们的。”
尹靓的这句话,也把司机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看了看尹靓,又有些胆怯地扫了一眼那几名游击队员,然后低头不语。
郑重暗暗叫苦,他不知尹靓这句冒失的话,会招来什么结果。
出乎意料,面前的几位年轻人都哈哈地笑起来,笑得郑重他们莫名其妙。
有一人边笑还边向尹靓竖起了大拇指。
尹靓直到这会儿,也没意识到有什么危险。
见有人向她比划大拇指,就又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他们想嫁祸于我们。”
她一说完,那几个人笑得更欢了。
郑重在心里直哀求尹靓:“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停一停嘴别说了。”
尹靓总算住了嘴,一个年轻游击队员笑着开了口:“姑娘,你说得太对了,他们做的坏事他们从来不敢承认,还嫁祸于别人。我们队长就是这一带的人,列车出事的时候他都看见了,他跟我们说过,列车出事跟中国人造的车没有关系。”
到这时候,郑重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开始不住地表扬那个传说中的“我们队长”:“还是这位队长叔叔有眼光啊,可惜你落草为寇了,要不真可以找个机会请这位队长叔叔为我们的列车讲几句公道话。”
气氛缓和了,几个人又问了郑重和尹靓几个问题,便向对面桥上的吊桥操作者挥手。吊桥开始启动。
司机和郑重、尹靓赶忙上了车。
不一会儿,吊桥落在了这边的桥座上,出租车驶上吊桥,再沿着大桥,向对岸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