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林寞第一次叫出了这个称呼，这让他心情激荡，牙齿微战，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佑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虽然生前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但现在算是弥补了。他将林寞重重拥进了怀中。

父亲的胸膛虽不宽阔，却足够温暖。虽然林寞比父亲略高了两公分，但此时却像个孩子一样微屈着腿，激动地抓紧了李佑的衣服，用脸颊贴在父亲的胸前，倾听他的心跳声。

这只是一个虚拟幻境，有最真实的感觉，能嗅到花香，能感觉到风的拂动，也能听到父亲有力的心跳声，哪怕那只是虚拟的。

林寞闭上了眼睛，忍住了再次欲汹涌而出的泪水。他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换来一次真实的拥抱，然而却只能在虚拟世界中与父亲接触。

子欲养而亲不待呵……

这一刻，林寞无比痛恨诺亚。如果不是诺亚背叛了人类，父亲仍然还会是金尊玉贵的亲王，现在还会活着，正是一个男人最黄金鼎盛的时候。林寞会有慈祥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享受无比的疼爱。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不用争权夺利，不用戎马倥偬，不用生离死别，不用背负血仇。

想到这里，林寞轻轻挣开了李佑的拥抱，向后退了一小步，轻声问道：“诺亚真的不在这里？”

李佑惊讶于林寞的冷静自持，但脸上的一抹诧色一闪而过，他也知道这不是父子叙旧的好时机，于是也平静下来，回答道：“诺亚很守信，他答应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就不会监视我们。”

林寞冷笑了一声，有些诧异父亲对诺亚的信任。

李佑看出了林寞的心思，正色道：“小寞你要记住，就算是敌人也有值得尊重的一面，诺亚是人工智能，他有人性化的一面，也有坚守原则的一面。你今后与他相处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他的核心是程序，其次才具备生物性。”

林寞皱眉，李佑的话似乎饱含深意，但李佑闭上了嘴，显然不肯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于是林寞就把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父亲，我想知道当年您为什么要那么做？”

李佑目含悲伤地问道：“小寞，你一定要对付诺亚吗？我不希望你走上我的老路。人类和诺森之间的矛盾不是不和调和的。”

林寞奇道：“父亲，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您当年何必要那样做？要知道您的牺牲，不仅仅只是您一个人死去而已，您还带走了‘连城’号上四百多条生命，让白露帝国因此覆灭，最大的代价就是让人类失去了一个信仰。”

李佑低叹，似乎有苦难言，过了一会才说道：“有许多想法我们总是在当时想当然了，其实我们总会有别的选择。我并不希望你采用这么暴烈的手段。”

林寞反问：“暴烈的手段？您是指契合吗？如果我能找到别的手段，我就不会以同意成为新帝国皇帝作条件来交换与您见面的这个机会。诺亚已经完全控制整个人类社会，现在任何人或势力都无力反抗。您应该知道目前的状况比百年战争最惨烈的时候都不如，那时人类起码还有半壁江山，现在整个人类世界都沦陷了。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反抗？百姓或许还会心存幻想，但我们都很清楚被诺亚统治越久，人类的斗志就瓦解得越快，因为诺亚是非常聪明的，他只要略施手段，百姓就会迷惑于生活的舒适而逐渐遗忘受到异类统治这个事实，如果不在受到侵略的我们这一代推翻诺亚的统治，人类再无希望独立了。”

李佑平静地看着慷慨激昂的林寞，只反问了一句：“就算杀死诺亚，人类能够彻底摆脱对人工智能的依赖吗？”

林寞顿时哑口无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现阶段必然是无解的，李佑的潜意思很明确，“如果不能摆脱，你就不怕再出第二个诺亚？”要知道人工智能是会自我进化的。虽然人类社会这一千多年来的科技发展速度非常缓慢，但只要给予时间和适当的条件，就算能杀死诺亚，肯定还会出现新的诺亚。

林寞咬了咬牙，以一句应万句：“那么，您当年为什么会那么做？”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上。

李佑很是无奈，林寞在这个问题上异常固执，显然不回答这个问题林寞誓不罢休，李佑只能回答道：“因为那是当时我知道唯一能够杀死诺亚的办法！”

林寞怔了一下，声音有些急促地问道：“与诺亚契合，将它封锁在自己脑中，不与外界网络接触，然后毁灭自己的肉体，让他与自己一起毁灭？”

李佑很是惊讶，没想到林寞竟然一下子就悟出了真相。

林寞苦笑：“这些年来，寻找‘连城’号失事真相成为我最大的目标。当我从‘连城’号唯一的幸存者米伊娜的女儿那里听说了失事前的情况，我就有了这样的猜测。事实上，我曾经苦思冥想过如何杀死诺亚。当我与景玉契合后，我才隐约有了这样一个概念，直到弗蕾亚转述了当年的事情经过才让我证实了这个念头。但是我一直觉得这个办法我做不到，因为我不知道怎么与诺亚契合，根据弗蕾亚的转述，她母亲当年看到您在‘边城’号上五官流血，显然以您的能力也承受不住与诺亚契合的压力……”

李佑感叹：“是啊，说起来，都是那么遥远的事了，可仿佛就发生在刚才。与诺亚的契合，其实我也并不确定能够成功……”

诺亚陪伴李氏皇族1600多年，其实李氏皇族对于诺亚的了解也非常深，宫中藏有不少关于地球公元历末期和默历初期的珍贵资料，而且默星人阿默也允许诺亚在自己的儿子李默人成年后赠予他一些与诺亚沟通交流的技巧和能力，其中就有关于人类与生物程序契合的资料。

据李佑说，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不易损毁，但显然无人重视，就那么随意压在古籍书库的一叠古书之间。当年李佑只有6岁，在去书库找古籍时无意翻出了这个小册子，拍掉了表面的灰，就那么坐在灰尘飞舞的书库里看了起来。

只是那时的李佑根本看不懂这小册子上的内容，只是记住了里面的一些关键词语，他感觉到这个小册子的内容或许很重要，所以把它收藏了起来。

后来李佑担任了三军元帅，战事吃紧，帝国压力无比，李佑也无力回天，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再度翻出了这个小册子。

百年战争已经到了后期，人类对于诺森的认识无比清晰，也更加明白与诺森对抗的无望。帝国内忧外患，李佑深深苦恼，所以再次看到这本小册子时决定深入研究，看看能否找到诺亚的弱点。

李佑没想到再度阅读这薄薄的小册子竟然用了一夜时间。当天空微亮之时，李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几乎想尖叫起来。此时如果有外人看到双目发红发型凌乱衣冠不整手舞足蹈的李佑，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统率三军的元帅、帝国的战神、帝国第一贵公子、被无数姑娘仰慕的白马王子，因为当时李佑感觉自己简直快要被那股兴奋劲逼疯了，那时的他就是个完全的武疯子，激动得快要撞墙了。

在小册子中开篇就提到了默星人进化的最终方向就是契合。文中提到默星人已进化到极致，但可以通过人工手段将默星人的大脑与生物程序进行整合，让默星人变得更聪明更强大。所有的默星人后裔都可以进行契合，成功率与基因的完整性有密切关系。所有出自默星的生物程序其核心程序都有对默星人的服从性，不得拒绝契合要求。小册子后面还详细记录了与生物程序进行契合的方法。

李佑欣喜若狂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因此能得到终极进化，而是因为他想到了除掉诺亚的办法。之所以要除掉诺亚而不是与诺亚成为真正的一体是因为李佑知道，既然册子中注明契合成功率与基因完整性有关，那就说明自己很有可能驾驭不住诺亚。李佑的觉醒比较晚，在他12岁时才开始拥有“读心术”这个能力，所以他不敢肯定自己的基因是否足够能与诺亚契合，就算勉强能契合，也不知能不能控制住诺亚。

想到这里时，李佑冷静了下来。之后他又考虑了一个星期，最终还是决定去做这件事。

契合有风险，而且还是高风险。小册子上明确提出：如果契合不成功，人的大脑承受不住诺亚庞大信息量产生的冲击，大脑受损，轻则变成植物人或白痴，重则殒命。这也就是之所以白露帝国建国一千七百多年，那么多阿默后裔却没有一个敢于与诺亚契合的缘故。李氏本就子嗣单薄，边缘些的后裔肯定基因完整性欠缺，而直系嫡系却又怎么肯舍得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去与诺亚契合呢？契合了又怎么样？就算当上了帝国皇帝，还不是享受着同样的荣华富贵？当享受到了极点，并不可能得到双倍的享受，所以这本珍贵的小册子才会被扔到了故纸堆里无人重视。

但此时的李佑却不同于前辈，战争已经到了让帝国油尽灯枯的地步，再拖下去，整个人类都会毁灭于这个无底洞，李佑没有办法阻止战争，那就只能采用这个不太光彩的办法，哪怕牺牲自己，只要能阻止诺亚前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