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男人抬起脸，阴鸷而锐利的目光令人凛凛生寒，对着林寞笑了笑，虽然笑容并不温柔可亲，但已经到了他的极限，力图表达出了他的亲切之心，所以这番心意林寞领了。

中调官邓普斯去年3月因为被林寞挟持而丢官，但今年2月林寞前来国事访问又因祸得福，不但重新得回了原来的科长职务，而且被公开表彰予以授勋，还因此得到了海登的青睐，认为他是中调局少壮官员的代表人物。

只是林寞没想到春风得意的邓普斯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邓普斯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林寞轻声说：“没事，这里很安全。”

邓普斯摇头：“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吧，算是为你接风，而且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林寞看他没有歹意，隐约能猜到他要谈的可能跟目前的局势有关，所以点了点头：“行，今天就让你破费了。去哪吃？”

邓普斯没想到林寞这么干脆就答应了，虽然他先前就抱着友好的态度，但怎么也没想到林寞会毫不犹豫地单身外出和他这个邻国敌对同行一起吃饭，不由得既是佩服，也是感动，所以也不废话，指了指小巷尽头的另一个出口：“我的飞船在那里停着。”

能让邓普斯放心请林寞吃饭的这家饭店真的很小很不起眼，在界于中产阶级住宅区和贫民区之间的地方，隐藏在小巷子里，只有门口挂着褪色的木招牌上写着“周家熏鸡”的字样，才能让人知道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商户而不是住宅。

小饭店真的很小，小到除了外卖，就只有一个单间，最多只能坐下四个人。坐邓普斯和林寞两人刚刚好。

显然邓普斯已经预订过座位了，熟门熟路地掀帘子带林寞进了单间。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也不吭声，也不用客人点菜，端来一个大木盘子，往桌上放了四样菜：熏鸡、酱瓜、醉虾、糖藕，外加两大碗热腾腾的鸡丝面。然后也不打招呼，收起木盘子撩起门帘就出了单间。

邓普斯用筷子夹起鸡丝面上的鸡丝放进口中细细嚼着，“我最喜欢老周这鸡丝面，用的是高汤，配的是熏鸡脯肉，再配点香菜，简直是咸、香、鲜、滑，你尝尝。”

面要趁热吃，既然邓普斯这么郑重介绍，林寞也没客气，挑起面吃了起来。

熏鸡的确非常好吃，酱瓜也非常爽口，林寞自己把那盘糖藕包圆了。吃了半个来小时，桌上只剩下光盘和一堆空螺虾皮了。

再喝些面汤，林寞吃得心满意足，把筷子放到碗上，摸了摸肚皮，舒服极了，这才正色道：“好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邓普斯手里把玩着一个虾头：“老板是个天生的聋哑人，而且我以前经常过来吃饭，就算是在我落魄的时候他都肯赊账没有嫌弃我，所以我的确很放心这里。我也说过，今天找你，一是为你接风。这家店虽然小，而且就这么四种菜一种面，但百吃不厌，我觉得你会喜欢，所以挑了这里。二是我想知道你来联邦的真正的目的。”

林寞扬眉：“我来联邦这事，皇帝陛下已经昭告全帝国了，难道你身为中调局的中层官员，还不知道吗？”

邓普斯嗤之以鼻：“两个月前我算是见识到了你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了，别打什么忤逆皇帝的官腔了，但凡熟悉你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林寞摆弄着筷子，比着长短弄齐，漫不经心地说：“你身为中调官，应该能获知更准确的消息：菲恩的死，李奥完全怪罪到我头上了。而且我又在泰理尔公爵夫人的命案中嫌疑最大。要不是有往日的功劳，李奥身为皇帝，一怒之下处死我也不是不可能的。能被赶出帝国来联邦当大使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邓普斯继续摇头：“你探望过永乐亲王之后他就死了，你的嫌疑的确最大。这些事我也听说过了，中调局有打探清楚。可我觉得仍然不是理由。败军之将，杀之无益，以你的智慧不会做这种无功之事。既然你是被冤枉的，以你的能力就算你不想找出真相，但洗刷自己的冤屈是毫无问题的。你怎么可能就这么任由他们把这屎盆子扣到你头上，然后毫无怨言地从掌握军政大权的帝国第二号人物一下子沦落到被赶出克洛伊到联邦来坐冷板凳？”

林寞手下停顿了一下，略带点诧异地看向邓普斯，唇角含笑：“我倒不知在联邦居然还收获了你这么一枚大大的粉丝，竟然这么无条件相信我有滔天的能力。”

邓普斯一哂：“明人不说暗话。林先生，我之所以今天会交浅言深来询问你来联邦的意图，也有为我自己打算的意思。所以哪怕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真正来意，那么能否告诉我你是否打算在联邦长驻？又或者只是短期逗留？”

林寞目光有些惘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眨了眨眼，认真地回答：“嗯，应该是长驻，除非皇帝陛下愿意赦免我的罪行，否则我是回不去了。”

邓普斯又问：“既然长驻，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林寞反问：“你先前说要为自己打算。你现在官复原职，有总统的厚爱，有民众支持的基础，凭你的能力，在中调局里肯定混得如鱼得水，你还需要我的什么帮助不成？”

邓普斯呵呵一笑：“人没有不喜欢往上爬的，尤其是在一个极其不喜自己的顶头上司下面做事，更是有种想打倒他、超越他的冲动。不过显然，以林先生你现在的处境帮不了我，毕竟你刚来，人生地不熟，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东山再起是易如反掌之事。我现在帮你的忙，你不会不念我的好，以后总不会见死不救。”

邓普斯这咧嘴一笑，真有些让人惊悚，但他说得非常直白，却又一点不让人反感。邓普斯很精明，知道双方以前也只是相互利用，没什么特别交情，打感情牌还不如直截了当当成利益交换，这样反而更能取信于人。

但其实林寞并不在乎邓普斯说什么，而是在乎邓普斯在想什么。既然现在邓普斯心口一致，那么林寞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好，我们可以合作。我就一个要求，你随时可以退出合作关系，只要你跟我明说，我们就算以后为敌我也会念你一分情。但如果你在跟我合作期间却背后搞小动作与我为敌，那我们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他最后这句话让邓普斯想到了周仲文的死，任何知道内情的人在知道林寞被当胸一枪还能卷土重来完成刺杀任务都会大吃一惊，更不要说林寞授意李栀在全联邦范围内播放的那段视频里，林寞那扬匕时发出的狠话。

邓普斯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急忙道：“我来找你之前就想好了。与你为敌实在没有胜算，还是合作吧，就算不合作了也最多当个路人，坚决不能与你为敌。”

他又想起竹海庄园里那宛若战神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景玉，那至今调查不出原因的战机和飞船莫名失控坠毁之事，最让他心惊的是林寞那神出鬼没的情报获取方式，更不要说林寞竟然运筹帷幄之中，早在暴乱未开始前就已经制订了全盘的应对计划，将这大大的功劳让给了他，只为了让损失减到最低，并能攫得预期的收益。这一切都让他生不起与林寞为敌的心思。

林寞微笑：“也好，我初来乍到，虽然也能获取一些信息，但有许多东西是信息里也展示不出来的，正好可以咨询一下你这个地头蛇了。”

原来邓普斯只是客气话，没想到林寞还真有事要帮助，立刻正色，洗耳恭听。

林寞说：“我这穿越星际的大搬家花销太大了，私人的积蓄有些捉襟见肘，想做点生意补贴一下家用。不过我是帝国人，又是大使，自己做生意好像有些不太像话，所以想在联邦找个合适的人一起合伙做生意。虽然我能够搜集到一些个人信息，但关于这些人的性格脾气和家世背景以及更隐私的信息却不见得都能搜集齐全，说不得要找你帮我筛选一下了。”

邓普斯一听，面露喜色，没想到林寞嘱托他的竟然是私事，这可真是不见外的表现了。要说公事上帮忙，他还怕有泄密或卖国之事发生，私事是既能帮忙而且还能让林寞感激的最好途径。

于是邓普斯立刻点头：“这个没问题。不过……”他迟疑了一下，又直视林寞：“你只做生意，不做别的？”

林寞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邓普斯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不得不直言：“你现在还是公爵，薪水应该不低。既然这样都要贴补花销，显然所需不是小数，不是几百万就能打发的。虽然联邦是商业立国没错，星系里商业氛围浓郁，但再纯粹的商业行为也会因为人际往来最终演变为政治斗争。尤其是涉及到千万以上利润的行业，联邦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纯粹的大商人了。

生意做到这个份上，钱财能带来的好处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但巨额财富引来的觊觎却会显著增加。所以拥有这样财富的商人，要么利用金钱勾结有权有势者庇护自己的家业，要么直接自己从政，庇护名下产业。如果无权无势又拥有巨额财产，就会如一块肥肉一样，会被周围的豺狼虎豹吞吃得连残渣都不剩下。”

林寞明白了邓普斯的意思，若有所思起来：“你是说我如果只顾着把生意做大而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在联邦就会生存不下去吗？”

邓普斯点头：“是的，所以我建议你，要么就寻找家庭背景雄厚但自身力量弱势的优秀年轻人为合伙人，要么就得在与毫无背景的合伙人把生意做大后找一个后台靠山。否则钱好赚，但能不能最终落到自己手里就难说了。”

“联邦现在的社会环境居然差成这样。”林寞感觉有些棘手，原没想到这么复杂的事情，果然还是邓普斯这地头蛇一眼就发现了关键。

“一些家族中有长辈在两委、产业丰厚、但自己没有继承权的年轻后代，例如家中的第二子、三子，自身很优秀，但因为长子光辉受到压制的，有野心、有干劲，这种年轻人最适合。”邓普斯诚恳地说，“而且以你的能力，就算这个合伙人将来发达了，你也能拿捏得住，不怕他翻脸无情。感觉这才是最好的合伙人选。”

邓普斯说得更详细了，林寞仔细一体会，不禁暗赞。邓普斯果然是老奸巨滑，这样的合伙人在最开始肯定要寻求外界的力量摆脱家族的束缚，如果能够借势扶摇而上力压继承人，家族也必会更加重视，倾注更多资源，那么林寞作为合伙人，自然也能借势得以保全。

所以林寞也很诚恳地道谢：“你这个建议实在帮了我的大忙，非常感谢。我先搜集一下相关信息，到时再找你帮忙参考一下。”

邓普斯受宠若惊，急忙摆手：“这都是小事，小事。”

??不行就再找人，反正有班奈这个主厨了，帮手就容易找了。

林寞在苏暮镇悠闲自在，但爱苏城里却一直有眼睛在盯着他。

海登手指轻敲着办公桌，沉吟道：“他倒是真能沉得住气，又是大动土木，又是去乡下聘请厨师，看来是真打算把这里当成家安顿下来了。”

崔东林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海登不屑：“随他去吧，监视却也不必放松，照旧盯着。他要么就此沉寂下去，只要有所打算肯定就会有行动，我们拭目以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