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尔恢复了对海盗窝的控制,安抚好海盗们的情绪,军情局专家接手了后续工作,林寞这趟任务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于是决定启程返回克洛伊。
弗蕾亚的个人物品很简单,只收拾了一个小皮箱,但要求将那个“连城”号上的逃生舱一起带走,理由是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大的纪念。这也正合林寞的意思,哪怕她不说他也要带走这个逃生舱,以便进行调查。
林寞很疲倦,又很兴奋。彻底了结了海盗集团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尤其最后进入“血玫瑰”大厅那一幕,景玉强烈反对他也进入大厅,因为他的制服会极度刺激海盗,谁也无法预料到在激动之下会不会有人失控开枪,而现场中那么多枪械,只要有人开了一枪,就会变成一场血腥的混战,直到一方死绝。
林寞站在最前沿,极易被伤到。然而林寞却又考虑到如果要收服这些桀骜不驯的海盗,光靠弗蕾亚没有说服力,更不可能指望弗蕾亚能指挥得了那些第二舰队的士兵,所以林寞必须出面,表示出自己的诚意,让提尔控制住海盗,再以武力震慑的话,就非常有用了,所以结果如他所料,非常顺利,不费一枪一弹,和平解决问题。
然而结束后他也差点要虚脱了,毕竟要全面读取场中所有海盗的思维,以防有人捣乱和生事也是极其耗费精力的。等最终他回到军舰上,衣服后背已经湿透了,直接扑倒在床上休息了两个小时才稍微歇了过来。
然而他又是极度亢奋的。此行的两个目的算是都完成了,解决海盗对帝国的骚扰这一点是圆满完成任务了,至于寻找父亲死亡真相这一点,他着实没想到原来不抱希望的目的,竟然突然现出一片曙光。弗蕾亚竟是“连城”号船员后代,还有这个逃生舱,都会带来一些新的线索吧。
逃生舱孤零零放在军舰的货舱里,因为已经耗尽了能源,像一堆冷冰冰的破铜烂铁竖在那里。在先前运上军舰时有许多士兵眼神奇怪地打量过这个显然款式有些老旧的逃生舱,不明白从海盗窝里搬出这么个老古董要做什么。
林寞伸手轻抚着逃生舱的外壳。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在海盗窝保管不善,外壳的银色光泽有些暗淡,但质量非常好,没有一点破损或是腐朽的迹象。
景玉报告:“主人,能源已经充好了,可以进入逃生舱中。”
逃生舱在搬上军舰后林寞就嘱咐给逃生舱充能,以便进入调查。
然而当林寞进入逃生舱后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似乎所有的设备都被拆除了。
“景玉,能不能进入操作系统察看一下还有什么痕迹存在?”
林寞一声嘱咐,景玉立刻照办。然而下一秒,林寞的头部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尖锐的刺痛感,一下子将他弹出了意识大厅,失去了与景玉的联系。而且他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一下子摔倒在逃生舱的地上。
货舱内突然灯光全熄,军舰内一直存在的一种低频的杂音也突兀不见了,舰内安静得可怕,就像是所有系统在刹那间全部下线了。哦不,起码维生系统还是在线的。
林寞在浓郁的黑暗中喘着粗气,很难看的涕泪并流,刚才那一下子突然爆发的刺痛感如果单论疼痛感在他个人生涯中可能排不上前三,然而就像一道闪电般伸探出无数枝丫状的触角,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尖锐异常地刺入了他的血肉骨髓中,整个身体在刹那间都似被那触角刺探了个遍,那种肉体就像从原子级别的层次被刺探穿透带来的恐惧感是令人终生难忘的。
军舰在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机器开始正常地运转起来,各种细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却让人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
林寞很狼狈地从逃生舱爬了出来,摔到了甲板上。几滴血滴在了甲板上,他摸了一把脸,才发现刚才不是涕泪并流,而是流鼻血了,眼睛也渗出血了。
他动念想进入意识大厅。人要进入自己意识创造的境界中其实只是一个动念的事,所需时间可以用刹那、瞬间、电光石火等形容,但此时林寞却像被什么隔绝在外,明明神智清醒,但却无法进入自己意识领域中去。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所有记忆都没有损失,但就是无法读取。
“景玉,出什么事了?”林寞呼叫了三四遍后。突然一下子身陷意识客厅里。意识世界似乎恢复了正常,厅外的天空非晴非雨是阴沉着的,窗口上的植物既不鲜活也不蔫垂。林寞知道窗外的天空和这盆植物都是景玉情绪的体现。这说明了什么?景玉的心情不好也不坏?
景玉骤然出现,端坐于茶几前,平静地看着林寞。
“刚才我们怎么失去联系了?我无法进入自己的意识里?”这种感觉实在太怪异了,林寞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别说是对大脑意识行为异常敏感的他,就算是普通人,如果要用思维想象出一个普通的场景却做不到,也够让人惊慌的了。
景玉平静地回答:“可能是逃生舱的网络系统短路了吧,我一不小心把你的思维也带了进去,所以那一瞬间损坏的网络系统对你的大脑产生了冲击,不过并不严重。”
林寞皱眉:“那军舰上刚才的异常又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也同时连接着舰上网络系统,所以一并受到影响了。”
林寞看着一本正经的景玉,总感觉她哪里有些不对劲。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是景玉的面无表情。景玉的面部表情向来是极为生动鲜活的,喜怒哀乐,或高冷或卖萌,但极少会出现这样完全失去所有表情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或是人偶一样,连冷漠都谈不上,是真正的表情空白或是缺失。
“景玉,你怎么了?”他跪坐在景玉身旁,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但景玉一下子避开了。那一瞬间她给林寞的感觉,就像是高贵的神在避让一个凡夫俗子的亵渎,虽然神灵不会生气,但也完全不可能让这个凡夫俗子碰到自己的身体一样,是真真正正的俯视凡间的感觉。
林寞愣住了,与景玉相识后,两人虽然有吵过架,拌过嘴,甚至有发狠再不理睬对方的想法,但从没有产生过像现在这样这么生硬的隔阂感。
景玉似乎也感觉到了林寞的怔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不起,刚才好象被损坏的逃生舱系统伤到了,所以心情不太好。”
林寞顿时惊了,关切道:“伤到了哪里?”
景玉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让我自己静一静待一会就好了。”她凝视了林寞两秒,然后消失了。
林寞鼻血已经止住了,眼睛也不再渗血,但是笔挺的制服上血迹斑斑。他扶着逃生舱的外壁站了起来,脑部的刺痛已经消失了,来得那么突然,去得也非常突然,只有衣上的血迹提醒着他刚才不是在做梦。
“林……林寞……”弗蕾亚在自己的舱房里待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来找林寞,舰载人工智能告诉他林寞在货舱,下来时却遭遇了军舰故障了一秒,把她吓了一跳,快速奔向货舱,没想到一来又看到这么惊悚的一幕:林寞站在空旷的货舱里,扶着逃生舱的外壁,脸上血痕犹在,制服上也到处都是血。
她颤声道:“出什么事了?”
林寞抹了一把脸,耸了耸肩:“刚摔了一跤,跌破了鼻子。”
弗蕾亚又不是傻子,谁的鼻子摔破了会连眼下都有血迹?但她并没有追问,林寞身上太多秘密,两人还没熟到可以互通秘密的地步,于是她很知趣地问道:“你要不要洗把脸?”
林寞有些尴尬,于是说了句:“跟我来。”把弗蕾亚带去了自己的舱房。
他很快洗净了脸,又进了浴室换了套便装,在期间询问了一下舰载人工智能,在得知军舰无碍后放下了心。
弗蕾亚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等候,知道林寞显然是想询问自己关于“连城”号的事情。
果然,林寞出来后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很严肃地说:“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关于‘连城’号的事情。”
弗蕾亚点头:“我母亲名叫米伊娜·柳特,是‘连城’号武器官,上尉军衔。以下的事情都是后来她讲述给我听的:1720年12月30日上午9点38分,旗舰当时刚离开云星不久,母亲本来正在休息,被元帅叫到了他的房间。元帅自23日西弗星消灭了诺亚后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深居简出,其实自诺亚死后,至27日诺森战线全面崩溃的扫尾工作都是由元帅发布指令由各部队完成,元帅很少出现在在大家面前,虽然没有人知道西弗星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家都知道消灭了诺亚的元帅肯定非常疲倦劳累,所以那天母亲能见到元帅感到非常高兴。她十分仰慕元帅,尤其是刚携大胜归来的元帅,在她心目中是整个人类世界最伟大的英雄。
那天元帅形容很憔悴,眼睛发红,而且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的神色,但母亲只是低级军官,根本不敢向元帅询问他的健康状况,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然而元帅似乎看出她的关切,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说:‘米伊娜,听说你怀孕了?’
母亲有些羞涩但又很自豪地回答:‘是的,元帅,三个月零三天了。’
元帅脸皮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母亲看得很清楚,那一刻元帅的眉皱了起来,似乎有些痛苦的样子,但元帅仍然含着笑问道:‘恭喜你了,米伊娜。不知道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肚子感觉一下他(她)?’
一个充满了魅力的年轻男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有些不妥,但母亲并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并说:‘是个女孩’。
元帅小心翼翼地将右手轻轻覆在了母亲的小腹上,如捧珍宝,并有些痴迷地说:‘这是帝国的未来啊。将来会有无数个小米伊娜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材,会支撑着帝国走向更伟大的时代。他们将是幸福的一代,再也没有战争和毁灭,能够生活在和平安宁的世界中……’
元帅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沉浸在美好的构想之中。母亲当时听了他的话也很开心。可是元帅的整个身子又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眼睛里渗出血,溢出了眼框,鼻子和耳朵都渗出血迹,甚是吓人。
母亲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元帅,您怎么了?’
元帅擦了擦眼鼻,看着手背上的血,失神了几秒,这才对母亲说了最后一句话:‘米伊娜,带着她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