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东瑞远去的身影，林寞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他无意中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端着茶盘的迪丽雅竟然毕恭毕敬地站在太阳地儿里。他忍不住说：“迪丽雅，干嘛在那挨晒，过来我这边吧，比较风凉点。”

“可能因为我在这里站着，所以她不好意思过去吧。”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拐角的藤萝后响起。

林寞一下子从藤椅上跳了起来，站得笔直，向藤萝后敬礼：“陛下，我失礼了！”

威廉穿着灰色的短袖衬衣和军绿色的长裤，从拐角走了出来。似乎有些适应不了从暗处走到阳光下的强烈光线，他眯起眼睛看着林寞，“身体刚好不要这么剧烈活动。”

他的目光有些奇异，似乎专注，又似有些深远，说不清是在端详还是在回忆，略带些激动又有些嘘唏。

林寞奇怪，探进他的思维里，发现威廉满脑子还是李佑的形象，难道一看到他的黑眼睛，威廉就会联想到李佑了吗？

威廉慢慢走到藤椅边坐了下来，正好就是刚才东瑞坐的位置，但林寞可绝对不敢像跟东瑞那么随意地坐在他身边闲聊扯皮。

见林寞仍然站得笔直，威廉轻拍了拍藤椅，“坐啊，不要拘束，就当成跟你至交好友的祖父在一起闲聊一样好了。”

林寞坐了下来，这样炎热的天，他刚才这一折腾，穿着薄衫的身上也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威廉向迪丽雅招了招手：“既然待客的茶都端来了，就便宜了我吧。把茶盘放这里，你找个风凉地方去歇着吧。”

迪丽雅恭敬地将茶盘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退了下去。

林寞拿起茶壶，揭开盖看了一眼，然后拿起一个茶杯，给威廉倒了一杯。是很纯正的绿茶，在夏季喝清心提神。

“陛下来了很久了？”他小心翼翼往小小的茶杯里倒茶，注意没有溅出水滴。

威廉取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在唇间慢慢品味，过了一会才说：“宫中的几个小花园其实都有相通的小道。我也是闲着没事，随便走走，没想到倒是碰到了你在这里。”

他打量了林寞几眼：“看你气色倒还好，完全不像先前医生描述的那么凶险。你也真是运气好到极致了，居然创造了这么多奇迹。看你这精气神，估计要恢复到原来的状况也用不了多久吧。”

林寞腼腆地说：“托陛下洪福，我最近一直在恢复锻炼，应该问题不大。”

威廉笑了起来：“小滑头。是你自己运气好。我有什么福可托的？我要真有齐天洪福，帝国怎么没分享到半点？”

林寞谨慎地没有接这个话题。

但威廉并没打算放过他：“李奥应该跟你说过最近帝国的局势吧。”

林寞回答：“是的。李奥也很忧心。而且刚才东瑞教官来探望我，也提到因为关心帝国的局势，所以他调动了工作。”

威廉放下了茶杯，回首望他：“对于这一切，你是怎么个看法？我现在需要新鲜的想法，你刚苏醒不久，应该还没有被外间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传染。”

“噢噢，这是要考察你哦。”景玉说。

林寞问她：“你也不能确定维尔马号是不是被乌列控制了吗？”

景玉摇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总不能什么线索都不给我，就来问我结论吧。”

“你觉得维尔马现在的结局会是什么？如果是乌列干的话。”

“如果是乌列干的，那个自负的家伙或许会留下些线索让我们去查，然后利用各种陷阱来制造麻烦来折磨人吧。”

林寞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陛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去束维星系也调查一下？”林寞很恭敬地说。

威廉惊讶地扬眉：“你期待亲自勘察现场会发现什么？”

林寞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但或许会找到些蛛丝马迹。如果真是那个陷害过我的人工智能干的，毕竟我以前与它打过交道。”

“你认识那个人工智能？”

关于威廉的这个问题，林寞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意识客厅里跟景玉先谈上了。

“景玉，乌列的存在已经掩饰不住了，以后关于他的调查只会越来越深入，我要怎么解释他的存在呢？”林寞有些苦恼。

景玉不暇思索地回答：“照实说吧。”

林寞瞪她：“那我要怎么解释我会知道他的身份？”

景玉仍然轻松地说：“一切照实说。”

林寞震惊：“那你的身份也会暴露的。”

景玉严肃起来：“主人，你要知道，为了掩饰一个谎言，需要编造一百个谎言，谎言越多越不容易圆满。而对于威廉这样的人来说，你只需要一个谎言暴露，就再也无法取信于他了。再说了，我的身份就算暴露了，威廉也不会满天下宣传，只是他一个人知道而已。我只是一个生物程序，对帝国又没什么危害性，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林寞不以为然：“我的谎言就够多了，起码关于我的身世就是最大一个谎言。”

景玉也不以为然：“正常情况下你这个谎言也不会被揭露，你的身世都由骑士团给你编好了，谁会去没事全翻出来考查一番？威廉应该不会关心你到克洛伊之前的历史，倒是你这两年以及以后与皇家密切联系的一切事情，才不需要撒谎来进行隐瞒呢。”

林寞无语：“你就这么确定你的来历暴露后，威廉不会对你做什么？”

景玉哈哈大笑：“主人，你告诉我，他能拿一个生物程序怎么样呢？砍头？枪毙？还是找杀毒软件来清除我？”

林寞被彻底打败了。

威廉见他迟迟不应，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看着林寞。

林寞点了点头：“是的，陛下，我认识那个人工智能。实际上，他应该被称为超级人工智能，是诺亚在西弗终结战前夕分裂出的子程序，他名叫乌列，坚决支持诺森，极其反人类，曾经屡次参与过针对帝国的一些阴谋。例如国庆日爆炸案、卡罗塔事件、秋季赛马会，全是他策划和参与的，我怀疑这次维尔马号也是受他的控制袭击了自由号。因为乌列一直与周仲文有所勾结，如果挑起两国战争，没人再追究周仲文的绑架责任，对他极其有利，而两国如果爆发战争，也极其符合乌列的意图。”

威廉吃了一惊，没想到困扰了帝国头头脑脑、军方及所有情报机构的这个人工智能，竟然在林寞这里得到了最可靠的解释。

但他仍然还是继续追问：“你怎么得到的这些信息？”

林寞咳了一声：“还请陛下恕罪，乌列被诺亚分裂出来后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是被我无意中唤醒并释放了出来……”

威廉狐疑：“详细解释一下。”

林寞挠了挠脸，很尴尬地说：“陛下还记得两年前，我和李奥在新生入学报到那天发生的事吗？”

威廉点头：“嗯，费舍意图刺杀李奥，启动了学院一级防御系统，你们俩掉进了学院岛深处，第二天早上才逃脱出来。”

林寞干笑：“我和李奥掉进了梵天的核心里，虽然梵天要送我们离开，但我们都想知道他严密保护的核心里都有什么，于是闯了进去，结果李奥不知怎么着被困在那里，我为了救他进入了梵天的核心区，遇到了乌列和他的姐姐，他们俩都是诺亚分裂出的子程序，只不过乌列代表了诺亚程序中恶的那一面，他的姐姐景玉代表了诺亚善的一面，与人类亲近和善。我答应带景玉离开梵天的核心，但我不知道与景玉在一起的竟然还有乌列，于是误将乌列也带了出来，于是他流窜在外，与骑士团勾结在一起，对帝国产生了威胁。”

威廉眼睛都瞪大了：“还有一个？”

林寞“嗯”了一声：“没有景玉提醒，我哪里能知道乌列的存在。毕竟超级人工智能只是一组程序，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景玉现在成为我的好助手，在乌列屡次的阴谋中都与他针锋相对，其实国庆日爆炸案第一次爆炸后就是在景玉的提醒下，我才发现可能会有第二次爆炸。卡罗塔事件，也是景玉拼命入侵了联邦人的网络才找到机会向帝国发送求救信号，秋季赛马会也是，如果不是她精准地控制了两艘船的速度和高度，我根本不可能救出李栀公主来……”

威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你跟这个景玉关系不错，拼命帮她说情。”

林寞结巴了一下，他脸有点红了，“呃，不是，呃，不，那个，其实吧，景玉非常善良，对人也极其友好，只是我不敢泄露她的存在，毕竟许多人都被当年的诺森吓怕了。”

威廉哼了一声：“我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我也极其不喜欢那种智深近乎妖的人工智能。它们已经几乎无所不能了，还要再反人类，如果真让它们占据了上风，人类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不过这个世界也不是地球时代了，人类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人工智能。虽然对于人工智能，大部分人都是又爱又恨的感觉吧。爱它的助力，恨它的独立，但却是无可奈何的，毕竟人类如果没有了人工智能帮助，可能要倒退回很原始的时代，而人工智能却几乎不需要人类的存在。所以人类对于人工智能从诞生那日起就有着天然的警惕，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寞脸色有点发白，威廉这是什么意思？看他思维，似乎倒也不似在发火，可他的话里又明显有着不赞同。

威廉似乎能感觉出林寞的紧张，轻笑了一声：“你不用紧张，既然你这么相信和宝贝这个人工智能，你就好好留着它吧。希望它能有你所说的那么好，它如果厉害，对你和李奥能起到助力，就是在间接对帝国起到助力，我不会对它怎么样。但它不要对帝国产生什么不良的念头……”

景玉不满地哼哼着：“居然敢威胁本姑娘，这老头子……”她挥舞了一下拳头，不过显然也只是发发牢骚。

林寞连连点头。“而且现在能对抗乌列的，只有景玉了。因为乌列的智能程度超过了目前人类世界的四大超级人工智能，所以才会屡屡骗过奥丁。景玉因为跟他算是一母同胞，智能程度相当，又对他的脾性很熟悉，所以我就打算带景玉去束维星系，想看下现场还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