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看着林寞一路以来各种表现，李栀终于发现自己的抱怨在林寞的面前是那么可笑。自己毕竟一直锦衣玉食享受着威廉的宠爱，而林寞有什么？

她从李奥那里听说过，林寞从小就是孤儿，9岁进入白露骑士团训练营，在那个人间地狱苦苦挣扎了6年，才来到了宛若天堂的帝国军事学院。但在进入学院后也一直是事故不断。跟菲恩和乔拉出去玩一趟就能惹来一场架外加一次比武，好好的年级考能招来联邦人的追杀，去参加个赛马会又被绑架又要玩高空杂技救人，真是各种悲苦。

林寞一晒，没有回答，他要怎么说呢？他的世界跟李栀的世界真的非常遥远，李栀不会明白为了一只死老鼠就会拔刀相向的世界，也不会明白他今天能潇洒地做这些活是因为他如果做得不好可能就活不到今天。

李栀会为了别人背后的恶言恶语而伤心，会悲春伤秋，但无不过是精神上的刺激。但林寞呢？他真的无暇去为这些毫无力量的打击而悲伤，因为如何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李栀看到林寞的笑容，似乎也觉出一些讽意，她急忙分辩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你。”

林寞对她笑了笑，柔声道：“长途跋涉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长期营地，今晚好好休息吧。”

吊床铺得很舒服，但李栀辗转反侧，或许晨昏颠倒了好几天，反而不习惯了夜晚入睡，又或许是因为压抑在心里的苦闷今天得到释放，心情有些兴奋，所以一直睡不着。林寞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隔着宽宽的床板，她也看不到林寞那边是什么样。

因为林寞，她又想起火堆前林寞开导她的话。是在这个世间承受过多少苦难，才会将那番高僧的问答说得那么风轻云淡？林寞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是什么支撑着他？李栀觉得很后悔，自己就像个无病呻吟的孩子，在真正受过伤害的大人面前撒娇，而大人则宽容地拍拍头、抱一抱，逗自己笑一笑。

林寞，是个很坚强又有很多故事的人呢……

李栀怀着这样的念头，陷入了香甜的梦乡中。

睁开眼就看到金黄色温暖的阳光，被树叶层层过滤后就算映在脸上也不会刺眼，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气息，有鸟儿在林间婉转歌唱，换成谁在早上这样醒来时，心情都会超级好，李栀也不例外。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在这里让淑女和优雅都见鬼去吧，她轻轻碰了碰伤腿，伤口有种麻痒的感觉，应该是正在很好地愈合当中吧。这让她心情更加开朗起来。

林寞不在床上，但李栀看到床板前地上放了一大片树叶，上面堆了几个还带着露水的水果，知道是林寞采来的。

过了一会，林寞提着两只野鸟回来，见李栀醒来，对她说：“一会吃过早饭后，你就在营地这里休息吧，我要探索一下这个绿洲，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再就是熟悉一下地形，寻找更多食物。”

李栀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李栀都待在营地里，林寞把枪留给了她，附近也没有什么大型动物出现，安全倒是无需担心。林寞把整个绿洲转了个遍，地形牢记于心。这里食物充足，两个人长期生活下去是没问题，但这么好的地方，附近也不见有人迹出没，说明这里真的是离人类聚集地太遥远，这也断了林寞求救的希望。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帝国能尽快搜索到这里了。

坏消息接二连三，在他们降落到平流星的第三周，景玉报告说由于林寞的腕机能量不足，她只能再存在不到72小时了。林寞震惊：“腕机还有能量不足这种说法？我第一次听说腕机还要充能啊！”

景玉送他一记白眼：“因为平时在学院，晚上当你休息时，腕机就自动与休息舱连接进行充能了呗。充满能源理论上可以维持一年，但在船长室降落时，动力不足以维持平衡，我不得已将你腕机里的能源输出大半支持船长室，否则船长室必然会坠毁。”

林寞惊慌道：“腕机没有了能源，你会怎么样？”

景玉耸肩：“没什么，腕机没了能源就会自动关闭了，我就会在智脑里完全休眠，再也不能出现在你的意识大厅里了。什么时候腕机充上能源，你什么时候就能再见到我了。”

一听景玉还会有出现的机会，林寞小松了口气。但从相遇之后从没有分离过，就算赛马会腕机被剥离，他和景玉之间分离的时间也没超过24小时，而这次的分离，可能要很久很久，这让习惯了景玉存在的林寞极其难受。

景玉安慰道：“你在这里做的很好，现在有绿洲，你们可以在这里安稳长久地居住下去，直到救援到来。我的存在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你就当雇佣我工作太久，给我放了一个长假吧。你要这样想，只要一充能源，我景玉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到时候小别胜新婚嘛，你会更喜欢我的！”

林寞不由得笑骂：“不学无术的家伙，又在乱用俗语了，什么小别胜新婚，那是夫妻之间用的，我们是朋友。你应该说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让下一次的相逢更美好！”

景玉笑道：“呀，真不知道主人居然会这么文艺腔。”

林寞突然垮下了脸，黯然道：“我倒希望我能够没心没肺，淡然面对所有的离别。你在我心中是那么特别的存在，真不希望看到你离开……”

景玉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打趣道：“最后这句话真像是主人在向我表白啊。啊啊啊，要是主人真向我表白了该有多好！”

林寞被她逗乐了：“景玉，你倒真是没心没肺呢。好好，反正我们对这种状况都无能为力，那就这样吧，珍惜我们剩下的时间，期待你的再次归来。”

景玉做了个鬼脸，在她消失时，她低语了一句：“如果这是永别呢？”但林寞没有听到。

在腕机最后的能源耗尽后，景玉真的再没出现过，林寞虽然很想念她，但在现实中还有一个李栀要照顾，所以思念倒也会被冲淡一些，毕竟现在一切都要靠他亲力亲为，真的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

日子就这么平静又充满着希望地一天天过去了。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但每一个早晨清醒时，他们的目光都情不自禁望向天空，耳朵也竖起来倾听着有无异常的声音。每天都在希望，每天都在失望。

在降落到平流星的第46天时，林寞和李栀已经快成了野人。李栀的睡衣已经破破烂烂了，林寞用野藤、树叶和兽皮为她编织了两套衫子，因为这座星球上气温炎热，所以只遮住了重要的部位，她的四肢都为了行动方便而裸露在外，当初细嫩滑润的皮肤已经被暴晒脱皮，变成了健康的棕色，穿着藤编的夹脚鞋，李栀的伤腿在逐渐好转，虽然不敢太过用力，但拄着拐杖还是可以缓慢行动的。

林寞因为在追她时只胡乱套了套休闲服，背心和外套虽然轮流换穿，比李栀的睡衣耐久了一段时间，但最后也不得不换成藤编的兽皮叶子短裤。李栀初时还对他裸露的上身有些羞涩，但时日久了也就熟视无睹了。

在林寞的教导下，李栀学会了熟练地处理猎物，拨毛、剖腹清理内脏、洗净、切割成块或片、串上树枝架在火上烤或是放进脸盆里熬汤。她也学会用匕首熟练地削去野果上的虫蛀或是腐烂的部分，在林中采摘一些比较熟悉的野果和可以实用的根茎。

现在她真的不再为过去的阴暗记忆而痛苦了，因为每天缠绕在她心中的全是怎么让两人的生活过得更舒服些、盐不够了明天要往更远处搜集、洗脸盆还能坚持多久不漏、晒在树顶的果干会不会被鸟叼走之类的琐事。

虽然生活过得比较艰苦，但林寞觉得这对于李栀来说倒不失为一个契机。李栀如果长期在宫中那样生活着，心态只会越来越压抑阴暗，她才17岁，现在只是表现出很冷漠的样子，但内心其实还是有一小团火苗在暗伏着，如果这团火苗全熄灭了，那她的一生则是真要毁了。流落到平流星，让李栀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心结打开，虽然生活是没那么享受了，但心态却处于一种健康的状况中，或许会缓解她的压力。

在绿洲生活了一个半月，两人一直没有遇到过危险，不知是季节原因还是这个星球很少降雨，他们只遇到过一次小雨。而且在湖边喝水的大小动物们似乎畏惧他们24小时点燃的火堆，从不愿靠近他们的营地，所以所以说这里算是流浪者的天堂了。

在降落到平流星的第57天，傍中午时，林寞很高兴，因为他猎到了一只约有一米高的四足动物，这是他在这里打到过的最大的动物，带有黄绿色不规则的条纹，像是丛林中的生物，不知是什么习性，不过身上的肉不少，大约有七八十公斤，他费力地背了回来，打算在湖边把这只动物剥皮清洗，皮可以给李栀做件皮抹胸外加皮短裤，内脏可以烤着吃，肉可以和野菜一起炖。虽然猎来的肉不是烤就是炖，但林寞觉得这仍然是极大的收获，因为吃不完的肉还可以晒成肉干储备。

他背着动物回到营地，发现李栀很奇怪地平躺在地上，眼睛紧闭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般。

林寞大惊，掀下动物，飞扑到李栀面前轻拍她的脸，并探着她的鼻息和脉搏。很奇怪，李栀的呼吸很急促，心跳紊乱，但身上没有血迹，看起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林寞兜了些清水洒在她的脸上。李栀猛然睁开眼睛，眼白充满了血丝，仿佛毛细血管全部爆裂开来，非常骇人，但更骇人的是她睁开眼后就直愣愣地瞪着林寞，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充满了虚无。

“李栀……”林寞伸手在她眼里挥了挥，并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李栀突然坐了起来，如果不是林寞反应及时地向后一抑，两人的头必会撞到一起。

“你怎么了？”林寞感觉李栀的动作和表情都非常奇怪，她刚才这一下，简直就像是背部按了弹簧，一下子从地面弹了起来，而且表情冷漠到仿佛不像人类。

李栀又站了起来，双手在地面一撑，就让身子整个弹起，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就算林寞也不一定能做到她这么完美。

最让林寞吃惊的是，李栀的左腿根本没有完全好，她身子这一弹起，人站起来时，双腿是用力跺向地面的。

果然，在左足跺到地面的瞬间，李栀左腿突然矮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左倾斜，左腿胫骨又折断了，断骨再次戳破了皮肤，美丽的小腿变得有些畸形，血沿着小腿流了下来。

但李栀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她扬起双臂，仿佛展翅欲飞的鸟儿，然后竟以左腿为重心，扬起右腿准备原地转圈。

林寞立刻扑了上去搂住了她的腰，胫骨已经再次折断，再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左腿，她是不打算要这条腿了吗？

李栀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劲力十分大，林寞三番五次被她挣脱，感觉李栀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于是他以手刀击昏了李栀。

昏迷的李栀被放倒在地，但手足仍然在无意识地抽动着，仿佛被牵线的木偶傀儡，在无形的牵引下做着奇怪的动作。

林寞顾不得她的伤腿，找不到她怪异动作的原因，她还会不断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