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去哪儿?”
本是朝着自己帐子那边走的裴秋阳忽然转了个弯。
惊得白芷和紫丹连声低呼。
可她却一言不发,径直往前。
后头的王万全抬头一看,那边竟是御林军护卫居住的地方。
不说里头全是粗野男子,公主殿下若是贸然过去,指不定之后要被议论成什么样子!
也不敢由着裴秋阳继续过去了。
连忙扑过去跪在了裴秋阳前头,“殿下!殿下!不能过去了!您冷静些!殿下!殿下!”
裴秋阳绕过去还要走。
却被后头白芷和紫丹齐齐抓住。
王万全抱着她的脚,尖声发颤,“殿下!今儿个才出了事儿,大家伙的眼睛都盯着呢!您若是这般过去!叫别人议论您不说,连带着国师也会被诟病啊!”
裴秋阳猛地站住脚。
白芷和紫丹快速对视一眼,紫丹朝王万全看了一眼,也在裴秋阳跟前跪了下来。
“殿下,您三思啊!奴婢知晓,知晓您是担忧那位,可眼下却不是您冒险的时候呀!”
几人的动静引来了周围巡防侍卫的注意。
有人望过来。
白芷忙道,“殿下,不然……您先回去,奴婢去打听打听,好不好?”
裴秋阳闭了闭眼。
想起无机那安然静默地接受处罚的样子,就觉得将要受刑的是自己一般。
他做错了什么?
救了她,就是错么?
李楠堂该死!若大和尚当时不杀他,她也会想尽办法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为什么,最后要受伤的又是他?!
今日之局,莫说人人有责,可也断不该把所有矛尖都对准大和尚吧?
他凭什么该承担这些?
“殿下!”白芷轻拉了她一下,“护卫队有人过来了,您还是先回避吧?”
裴秋阳睁开眼,再次朝那人群熙攘的地方看去。
火把燃烧如昼,远远地,似乎看到那一身云白之人走了进去。
她攥着手指。
忽而瞧见那边走过去一个人。
立时便跑了过去,白芷和王万全拦都没拦住。
就见前头一行御前持刀侍卫站住脚步,齐齐朝裴秋阳行礼。
为首的……正是方园。
“方统领,借一步说话。”
方园回头看了眼,跟着裴秋阳走到一旁。
便立时被她揪住了袖子。
他迅速朝四周扫视一圈,不动声色地拽回袖子。
就听裴秋阳低声道,“方园,我要你去看一看国师。”
不是相商。
方园抬眼,朝裴秋阳看去,片刻后,说道,“臣正在巡查围场。”
裴秋阳立时朝他靠近半步。
少女周身的幽香立时扑鼻而来,方园垂了垂眼睑,还没说话,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块金牌。
整个大玥朝,唯二的免死金牌之一!
方园眼底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裴秋阳!
裴秋阳轻吸了一口气,依旧压低声音道,“你拿这个去,就走一趟,他不该受今日这罚。”
语气里全是对那人的担忧与委屈。
方园再次低头看了眼裴秋阳递来的金牌。
裴秋阳又往他跟前靠近了些,放软了声音道,“有了方才那些话,我的人再出现是在太显眼了,我现下找不到合适的人。”
顿了下,再次扯上方园的袖子,“拜托你了,好不好?”
方园默了片刻后,伸手,接过。
裴秋阳微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忽听方园问道,“殿下觉得国师今日没有错么?”
裴秋阳一愣。
方园却没等她的回答,行了一礼,便朝施刑的地方走去了。
裴秋阳看着方园的背影。
良久,转开脚尖,哑着声音道,“去问问,国师受……刑后,是还去父皇那里,还是先回账中歇息。”
“是。”
白芷几人齐齐松了口气,忙扶着裴秋阳离开。
……
另一边。
方园走到御林军歇息处,便看到一座火台旁边,无机静静地坐在地上。
低着头,垂目冷然。
两个身形壮硕的御林军,手持手腕粗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敲打在他的后背。
“砰!”“砰!”
声音又闷又重,可知手上并无半分留情。
就是方园自问,这二十棍下来,只怕都受不住。
可无机盘腿坐在那里,神情上却不见丝毫波澜异样。
冷冰冰的,仿若真的一座雕塑一般,连半分的情绪都没有。
方园皱了皱眉,走近,就看到无机的后背居然血红一片!
顿时神色微变,朝旁边的元三看了眼。
元三抱着个披风,面无表情,见到方园走来,顿了下,说道,“师父先前受了伤,伤在后背,尚未痊愈。”
方园心下微惊,猛地想起云顶寺那夜。
难道是那时受的伤?竟这样严重,至今尚未痊愈?
“那这二十棍下去,国师岂不是伤得更严重些?”顿了下,又道,“方才如何不禀告皇上?”
元三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禀告皇上,皇上就能不让师父受罚了么?”
方园沉默。
这一次的设计,以镇远公彻底倒台为最好结局。
可其中出现赵庭雨反口,德妃送来丹书铁券,便等于是强行保了镇远公。
不管之后镇远公会被人如何议论,名声会如何。可若要今日之事平稳地安息下去,只有给两边一个平衡的‘公道’。
镇远公不倒,他的势力就还在,他背后那些人的怒气就必须要消,唯有推出个挡箭牌。
皇上是天子,当然不可能主动承认有要剪除镇远公的心思。
而另外那些人,更不可能出头。
所以这挡箭牌,只有落在了亲手杀了李楠堂,引众人焦点的国师身上。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国师有错,也更该罚。
不管是杀鸡儆猴还是以儆效尤。
安皇上的心,平群臣的意。
都是他身为国师,选择站在权力核心该受的。
可为何,九公主会……
方园沉默了一会儿。
低声道,“说起来,今日最大的功臣,便是国师。”
捕凶兽,杀李楠堂,救九公主,给皇上一个对镇远公及其背后势力开刀的机会。
可是,最后,功臣不奖,却落了个有罪名声。
元三讥笑一声,“什么功臣?不让皇上把师父打死就算不错的了。”
这话已是极大逆不道。
方园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元三又问:“方统领来此处做甚?看着我师父的惩罚有没有人偷懒么?”
无机身旁的仙童,方园也接触过。
知道一个个都是极护短的。
这个的嘴还不算刻薄的,有个大眼睛的,那个一张嘴,几句话能气死个人。
摇了摇头,走到那边正用尽全力行刑的两个御林军跟前。
两人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方园朝无机看了眼,看他依旧只是闭着眼,神色冷漠得跟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般。
顿了下,问:“还有多少?”
其中一人道,“还有五棍。”
那也不少。
方园翻开手里的一枚金牌。
两人一见,立时就要跪下。
方园却摆摆手,低声道,“皇上的意思,二位都明白么?”
这两人跟诚亲侯有点关系,闻言,也不敢多说什么,立时答应,“方统领放心。”
比起诚亲侯,当然还是皇上的吩咐为第一要紧。
方园点点头,收回金牌,看了眼坐着的无机,低声问:“国师,您没事吧?”
无机起先没动。
片刻后,缓缓抬眼。
眼底一刹那间翻滚出的汹涌厉色,叫方园下意识浑身紧绷。
随即却看他再次垂下眼睑,淡淡出声,“多谢。”
方园按下方才瞬间涌起的惊惧,朝两边看了眼。
那两个御林军殷切一笑,做着样子又在半空中挥动了几下棍子,然后对无机笑道,“国师,行刑结束了,您请回吧!”
方园朝无机伸出手,“皇上吩咐国师,行刑结束后,可自行回去休息片刻,再去账中议事。”
可那半身是血的人却仿佛没听到方园的话一般,神情冷淡,眉眼平静,并没有去扶方园的手,径自站了起来,还朝方园还了半礼,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
元三忙跟上,将披风给他戴上。
云白长袍之上刺目的血迹,立时便被掩盖下去。
他挺直的后背,从容不迫的步伐,叫人再看不出半分的动摇与伤痕。
方园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金牌,收进袖中,走回侍卫队那边去了。
……
“师父!”
帐子中,元一猛地冲出来,可刚到跟前,就闻到了他周身浓浓的血腥味,顿时面色发白,“您没事儿吧?”
也不等回应,立时就朝那边开骂起来,“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师父好心帮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师父的?”
“那李楠堂算个什么东西!我师父杀他,那都是他的脸面!不然被活捉了,剥皮抽筋,株连全族!你们还敢来指摘我师父!我师父在救你们这群糟心玩意儿!”
“还有那个老皇帝,你是不是……”
元三猛地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
元一气得牛眼瞪得几乎凸出来,张嘴要咬他,又被元三给打了下。
“你可消停些,师父现在十分不好,你赶紧去备水,拿药,我要给师父上药,免得伤口真的不好!”
元一一顿,恨恨地推开元三,犹不解气地朝皇帝的帐子那边狠狠地啐了一口。
然后气冲冲地跑回了帐子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