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梦,我只是做梦,做梦了,对,做梦……呜呜……”
明明是哭着的,却还要这样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
可见是真的被吓到了。
无机欲要推开她的手掌顿了顿,最后,落在她的后背上。
轻轻地拍了拍。
“莫怕。”
那声音温和低柔,仿佛无数次梦中大和尚的轻声细语。
裴秋阳一时哭得更凶了,将小脸紧紧地埋在他的怀里,死死地环住手。
她再不要去经历亲眼看见大和尚惨死的模样了。
也不想去过那没有大和尚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这个人,不管他如今是国师,是大和尚,还是谁。
她都不想再看他受一点伤害了。
“国师,国师……”
她抱紧他的腰,一遍遍地哭着问:“你能不能不要死?我不想你死。”
无机皱眉,他甚少埋怨旁人,却到底没忍住在心里对秦风念了一句‘佛’。
“啊啾!”
飞到半空的秦风忽而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踩空掉到地上!
惊得屋顶底下的人当即惊恐大喊,“有贼啊!”
飞云宫的书房内。
无机被她抱得只觉气息都有些不顺,可也没法将人粗暴地推开。
只得面无表情地应道,“人有生老病死,轮回无常,不可能不死……”
“哇啊!”
裴秋阳哭得几乎都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无机垂眸,面上一片清冷,却唯独眼中,似有一层焦虑浮动。
他皱了皱眉。
裴秋阳抬眼,就看到了他这副生人勿进近者受死的冰冷模样。
满心的惊吓悲愤,又被这毫无所动的生冷给凉透了。
她只觉难过,又委屈,又无助,更茫然。
大和尚,她要她的大和尚,呜呜呜……
慢慢地松开手,用胖胖的手背擦了擦眼泪,往后退,“是我失礼了,国师,您别生气,我这就走……”
话没说完,胳膊被无机拽了下。
她抬着泪眼,又擦了擦,糊得满脸都是泪水。
无机不过垂眸看了眼,又撇开视线,淡然道,“在这里等着。”
“?”
她又眨了下眼,掉下一颗泪珠子。
就见无机转身,去了桌案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从里不知拿出个什么东西。
然后走回来,递到她面前,“拿去玩。”
依旧一副冷清疏离的样子。
她撅着嘴红着脸低头一看,眼眶一瞪。
好漂亮的一颗红宝石!
圆圆的,有鹅蛋那么大!
在宫灯的映射下,泛出奇异又瑰丽的色彩来。
她慢慢张大了嘴。
又听无机道,“只是梦魇了,并无刺客来杀我,我也不会死。莫……”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似乎轻了些,“莫……怕。”
裴秋阳眼底一颤。
再次抬头,去看那冷冰冰像是毫无人间凡心的国师。
却见国师已经转脸过去,并不看她了。
然而,裴秋阳那颗惊慌难安的心,却倏然被一丝悄然的喜悦给代替了。
这一次,她好像,好像真的窥见了一点,大和尚藏在冰封底下的,真正心意呢!
明明满脸都还是泪,她却慢慢笑开。
伸手,拿过那宝石,认认真真点头,“嗯!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说的‘你’,并未称他‘国师’。
无机顿了下,还是没忍住,朝她看过来。
一张小脸,被泪水糊的乱七八糟,却遮不住那双眼里,明亮如秋光的灼灼光华!
他猛地转身,道,“若无事,就退下吧!”
裴秋阳捧着那宝石,心满意足地朝外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
无机迅速收回眼角的余光。
等那小小身影真的走出去后,他才真的转过身去。
站在原处不知在想什么,一张脸上,清寒如冷月。
微黯的宫灯里,他的耳尖,终是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太过静谧的空气里,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骤然被撞开的冰封束缚下,那发了疯的心跳。
他垂眸,一点点地攥起手指。
良久,终是恢复了一副淡冷幽漠的模样,走回桌案后,继续翻阅书册。
……
翌日。
裴秋阳睁开眼,便瞧见了床头的红宝石,忍不住便笑开。
就听床边传来紫丹的轻唤,“殿下,您醒了?”
裴秋阳愣了下,又转过头仔细瞧了瞧,“我怎么在这儿?”
“……”
紫丹看了她一眼,“昨个儿奴婢陪您在飞云宫告了职后,戌时回到的长乐宫,您忘了么?昨夜还是奴婢伺候您就寝的。”
真忘了……
她昨天,估计三魂六魄都丢在大和尚身上了,哪里还能知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啊?
她笑开,神清气爽地爬起来,将那宝石晃给紫丹看,“漂亮吧?这么大的红宝石,没见过吧?”
从昨晚开始算,大约这已经是裴秋阳炫耀的第一百零八次了。
紫丹忍笑,点头,“好看。殿下,抬下手,奴婢伺候您更衣。”
“你瞧,这颜色,这光亮,这圆滑……”
“贵人。”
这时,青梨走了进来,见裴秋阳一脸高兴的样子,顿了顿,低声道,“殿下,方才小全子得到消息,叫奴婢来给您说一声,六公主今日一早,被人从桐华宫带走,送去东华门外了。”
裴秋阳摸着红宝石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垂眼,淡淡道,“知晓了。”
青梨朝她看了眼,见紫丹轻摇了摇头,也不多话,小心地在一旁伺候她洗漱。
片刻后。
紫丹将裴秋阳的衣带系好,迟疑了下,还是轻声道,“殿下若是想跟她说什么,奴婢让人带话。”
不料,裴秋阳却只笑了下。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她跟裴欣然的路,此生,已到了尽头。
转过身,语气极淡地说道,“没什么说的。总归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紫丹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
东华门外,一辆略显陈旧的马车慢悠悠地穿过宫墙,走出了宫门外。
“咯嗒咯嗒”的马蹄声,在这悠长空旷的青石道路上,显得空旷又寂寥。
马车里,裴欣然抓着一枚精巧的九连环,嘿嘿直笑。
忽而,马车停下。
前头有人恭敬地喊了一声,“见过世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