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大步走到床边,见陆雪夷身上绑着数十圈麻绳,一阵辛酸涌上心头,提剑说道:“陆姑娘,得罪了!”手腕翻转,麻绳应声而断。
陆雪夷如脱樊笼,急于起身,可四肢麻木无力,一试之下未能坐起,又瘫软下来。
韩商只怕她跌倒受伤,顾不得繁文缛节,急忙坐在床边,将陆雪夷揽在臂弯内,这才揭去她封口的手帕。
陆雪夷惊辱交加,胸口一阵憋闷,忍不住哽咽出声。她发髻凌乱,哭起来更显得娇柔妩媚,滚烫的泪水如三月春雨,顷刻间浸透衣袖,沾湿肌肤,在韩商心底激起万里涟漪。
韩商有心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看似坐怀不乱,心中却波澜起伏,忖思道:“韩商啊韩商,你明明对她日思夜想,如今就在眼前……诶,君子非礼勿为!我若趁人之危,岂非不仁不义,不三不四……等她冷静下来,再也不会理我!”他胡思乱想,任由陆雪夷在怀中抽泣。
老者将屋中情形一览无遗,雅然笑道:“你可别哭了,老朽平生最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峨眉金顶、青城福地,好端端的风光山色,哗啦啦的下了一场雨!”
他走到二人身旁,手持玉箫轻点韩商肩头,笑道:“丫头,你不是没受委屈吗?这傻小子听说你被人绑走,急得上蹿下跳。要说他功夫么……真是稀松平常,一看就是师娘教的。哈哈哈,可为了救你,他明知不敌,也和那些昆仑派杂种动手,险些丢了小命儿!”
陆雪夷止住抽泣,坐起身,柔声道:“多谢你,韩公子!”
老者见韩商临阵退缩,正要出言点拨,然而看到陆雪夷的容貌,不禁想起一段陈年往事,暗中忖思:“这丫头真和你有七分相像,你我远隔重洋,若是青天眷顾,瀚海多情,便将我这份心意传达给你!”想到此处喟然长叹,道:“申时将至,丫头,你师父急着找你,怕是要和于霸天交手了!”
韩商深知老者高深莫测,他的话应该不会有假。陆雪夷更是坐卧不宁,起身问道:“当真?”
老者徐然道:“于霸天何时抓你,你师父何时出门,我了如指掌,早已差人给你师父送信,她怎能不去找于霸天算账!”
陆雪夷躬身施礼,急道:“感谢前辈相救之恩,请前辈带我去见师父!”
老者颔首笑道:“我正有此意。”
韩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见陆雪夷转忧为喜,心中宽慰,道:“多谢前辈仗义相助!恕晚辈无礼,再请教尊姓大名!”
老者转身笑道:“你这小子一根儿筋,吃了鸡蛋,非要问是哪只鸡下的!”两袖一拂,将门扉倒卷,跨步出门,道:“想见你师父,就跟我来,错过好戏,我可白忙活了一场!”说话间动身下楼。
韩商点头说道:“陆姑娘,他既然助你脱险,应该没有恶意。”
陆雪夷拭去泪渍,见韩商汗如雨下,便知他方才和昆仑弟子斗剑,情形必定十分凶险,心头一暖,道:“不是他救我,是你!”香腮泛起红晕,快步出门。
这短短几字虽说得仓促,可回荡在韩商脑海中,意味缠绵,犹如天籁。他身子一颤,神智也变得恍惚,匆忙答应道:“我听你的!”
老者在街边抱臂等候,见二人拖泥带水,本要呵斥一句,但见他们形影相随,心头一软,道:“别顾着说笑,跟紧了。”
三人走出镇子,进了一片庄稼地。老者放慢脚步,问道:“知道在玉符镇外,莫云楼为何没追你们三人?”
韩商回想起当日情景,茅塞顿开,道:“莫非是前辈引走了他?”
见老者笑而不语,韩商追问道:“那日救我表妹免遭于霸天毒手的人,也是前辈?”
老者抚须笑道:“榆木脑袋,总算开点儿窍了!”
韩商感激涕零,不知大恩如何报答;更觉得这老者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整个局势似乎都在他股掌之中!
云销雨霁,庄稼田中的阡陌小路稍显泥泞,泥土香息混杂在麦香里,令人神清气爽。老者回头看到二人并肩而行,规规矩矩,心中觉得好笑,却不忍打搅。田地尽头接上一片树林,林中树木葱茏,碧波成荫。他驻足林外,执手掐了掐风声,念念有词,道:“于霸天顶风臭出八十里,臭气熏天,这畜生就在前面。”说罢迈步进林。
陆雪夷心急如焚,连忙问道:“前辈,我师父她……”
老者咳嗽一声,道:“放心,你师父不来,再好的戏也唱不成!干柴遇烈火,正道遇妖邪,再好不过!”
听老者点到为止,陆雪夷更是忐忑难安。韩商明白她心中所忧,安慰道:“别担心,进去一看便知。”
二人跟进树林,见老者身形灵动,脚步轻起轻落,也学着他蹑足潜踪。行出百余步后,老者忽然止步,轻声道:“听。”
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俗家气宗弟子采气归元,十余年的苦功练下来,多半耳聪目明,闻步知人。韩商凝神细听,片刻过后,果真听到林外之声。
说话者气息强劲,话音穿林打叶,韩商悉心甄别,只听他说道:“……一会儿都藏得远些,若是他们交出经书,你等悄悄撤走,不可露出蛛丝马迹……他们不识好歹,我拔剑为号,切记,要下杀手,绝不姑息!”应答之人不在少数。
韩商恍然大悟,道:“是于霸天,他说的经书,是昆仑派的《玉矶真经》!”
老者笑道:“不错,我跟了这厮好些时候,他朝思暮想的宝贝正是那本经书。你怕他了?”
韩商不假思索,道:“他为了一本经书,杀害铁剑帮弟子,背弃中原武林同盟之谊……”
老者摆手说道:“停停停,清明剑派不愧和尚虚门齐名江湖,门下全是道貌岸然之徒!你这小子虽有一身正气,行事迂腐,难成大器!那些铁剑帮弟子和姓于的一丘之貉,他们黑吃黑,再好不过!”
三人继续前行,更加小心谨慎,只怕打草惊蛇。正走着,老者忽然摆手示意二人止步,他举步无尘,落地无声,慢慢向一处树丛走去。
韩、陆二人不明就里,须臾才看到,原来那木丛中竟露出两只剑鞘,宛如两只狐狸尾巴,纹丝不动,想必是两名昆仑派弟子。
老者悄无声息间来到树丛后,俯身凝视,见那两支剑鞘竟是黄杨木镶嵌烂银打造,做工精致,不禁暗骂这些臭道士奢靡成风,当即气沉丹田,灌足掌心,双手闪电般连戳两下,轻舒猿臂,两只瘦削的手上竟各提着一人出来。
那两人正值青壮,身躯硕大,加起来将近四百斤的分量,可被他拎出树丛,如提童稚。两人毫不挣扎,想必已被点中了风池、风府,一时晕厥过去。
老者将二人稳稳放在地上,轻声说道:“过来!”
韩商领陆雪夷来到他身旁,蹲下身向林外观望。三丈之外已是树林尽头,午阳高照,光景一览无余,看清三十步外正站着几十名昆仑弟子,居中之人正是于霸天。
一名昆仑弟子说道:“师父,人来了!”
于霸天急问:“几个?”
“三人,脚程不快,离此不足两里。”
陆雪夷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林外动静,哪像若真是师父来了,自己安然无恙,又何必跟于霸天大动干戈。
韩商见陆雪夷忧心忡忡,本想劝她静观其变,转念想到林中还潜伏多人,只好轻轻一拉她的袖口,彼此相视一笑。
老者无暇旁顾,紧紧盯着于霸天,嘴角浮现笑意,仿佛事情尽在他掌控之中。
于霸天白衣胜雪,鹤立鸡群,左手狠狠捏住剑鞘,目光如电,远远看到数百步外的平原上,三个人影由远及近,缓缓挪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