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焉瞠目结舌,惊得半晌无语。原来独孤阳平有意展露这一手功夫,正是江湖中俗称的“分筋错骨”,劲力所及,指掌关节一伸一缩,交错生响,她曾见褚二侠用过这手上乘功夫,深知此人若非掌功臻卓,断然施展不出。但她生性倔强,岂会就此示弱,忍住起伏动荡的心绪,高声说道:“雕虫小技,这大名府尚武之地,三岁孩童都会些拳脚,亏你拿的出手。我问你,我表哥为何送饭给你?那独孤家的小丫头是你什么人?”
独孤阳平收起双掌,反问道:“你表哥?你说韩公子是你表哥?”
“不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夏!”
独孤阳平对中原武林脉络虽不可说如数家珍,但清明剑派掌门矣阳真人俗家姓夏,这却是人所共知,思绪一转,想起韩商正是夏矣阳的外孙,门外的夏姓女子与他又是表亲,身份显而易见,暗中忖思:“这小姑娘是韩兄弟的表妹,我绝不能动她毫发,不然如何向韩兄弟交代。不过看此情形,韩兄弟应该不知她来到此处,她若是回去乱说,找来人手,哪有我安身之所啊!”灵机一动,笑道:“原来是夏姑娘,哈哈哈,韩兄弟是你表哥,那咱们就不是外人。”
夏铭焉怒道:“谁和你不是外人!”
独孤阳平道:“我和韩兄弟患难相识,早已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自然不是外人。那小姑娘正是我侄女儿,夏姑娘说的不错,在下正是南海独孤家之人。”
夏铭焉听对方坦言相告,反而手足无措,想不出万全之策。独孤阳平笑道:“姑娘不别担心,我身受重伤,承蒙你表哥照顾,为我找了这处安身之所,当是感激不尽。姑娘的心意我也明白,中原武林与和海外派不共戴天,水火难容,你是想回去搬救兵吧?”
夏铭焉听他说出“不共戴天,水火难容”,一语道破玄机,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时间惊慌失措,无言以对。
独孤阳平接着说道:“你若回去搬救兵,我看在韩兄弟的情面上,也不忍对你施毒手,只好另寻一个安身之地罢了,但你可要为你表哥着想,贵派与我独孤家虽无世仇,但一正一邪,绝不能称兄论弟,几位大侠若是知道韩兄弟不辞辛劳,对我照顾得如此周到,却如何是好?”
夏铭焉听他说明利害,心头一凛,怎能不关心表哥的处境,急道:“我表哥为何如此厚待你,定是你威胁他!”
独孤阳平笑道:“韩兄弟为人坦率,岂能轻易受制于人,我独孤氏虽威震江湖,想威胁他,却也难以办到!是不是啊夏姑娘?”
这几句褒赞之词仿佛打翻了夏铭焉心中的蜜罐儿,她听外人赞扬韩商,竟比夸赞自己还要高兴百倍,即刻放下三分戒备,道:“这话倒是不假,我商哥侠肝义胆,顶天立地,岂能受制于人!”忽而心念一转,道:“不过他侠骨柔情,若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明白了,都是你那刁钻古怪的侄女儿,她是用何手段将我商哥迷惑了,不然商哥怎会如此关照你们叔侄!”
她想到此处怒火更盛,这便要走上石阶,一脚将食盒踢翻,却听独孤阳平微有怒意,道:“夏姑娘可不要冤枉人,我侄女儿情窦未开,怎懂得这些污言秽语!”暗中忖道:“这小丫头对他表哥关切之极,看来不仅仅是兄妹之情,莫不如我先试她一试,想法子稳住她,免得她回去胡言乱语,再向韩兄解释不迟。”
独孤阳平打定主意,心平气和地说道:“夏姑娘对你表哥真是关怀备至啊,也难怪你担心,韩兄弟**倜傥,一表人才,又是堂堂名门之后,这云从龙,风从虎,他走到何处,便是不动声色,却也是人中龙凤,风头都让他独占了,那大姑娘小姑娘怎能不顾盼流连,抢着和他眉目传情呢?”
夏铭焉听他语出不敬,脸色一红,微微怒道:“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的,你说话半俗不雅,这可是中原理教之地,你可留神!”旋即却忍不住问道:“听你这话,我表哥……”
独孤阳平暗中高兴,道:“姑娘,不如你把食盒送进来,我看看你容貌如何,你千万别误会,我若有半分歹意,天打雷劈!只不过想拿你比一比,与你表哥那位意中人比一比!”
夏铭焉蹙眉沉思,听到表哥的“意中人”,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陆雪夷的模样,不由得举起右手,摸了摸自己曲线玲珑的脸颊,自知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姿色嫣然,不落俗套,然而要和陆雪夷相比,不免觉得黯然失色,心底一凉,摇头说道:“自从那之后,他眼里便没有别人了,我……我知道我不如她美,不如她白,不如她生得和神仙似的,商哥从小到大……早就看我看得烦了!”
独孤阳平笑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依在下看,你与那位姑娘相比也并非如此不堪啊,姑娘话音有如天籁,可比她好听十倍!”
夏铭焉心如撞鹿,刹那间萌生错觉,仿佛屋门后这素未蒙面的男子才真正懂得自己,戒心骤减,心里虽甜,却紧紧闭上那张能说会道的嘴,笑而不语。
独孤阳平听门外没了动静,试探道:“姑娘,怎么不说话了啊?韩兄弟那位意中人我也见过,不过而已,我倒是觉得姑娘你天生丽质,谈吐脱俗,只恨缘锵一面,真让我有种一睹芳泽的冲动。啊,在下绝非对姑娘有不敬之心,言语若有不当,还请见谅。”
夏铭焉听他甜言蜜语,心中渐而生疑,却不无欣喜,道:“你别再捡好听的说,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商哥说我叽叽喳喳喳喳叽叽,活像一只丢进笼子里的乌鸦,你却说我话音好听,骗谁啊!”
独孤阳平听她语气柔和许多,暗想这少女喜怒行于颜色,毫无城府,竟觉得有几分直爽可爱,不禁起了兴致,道:“在下常读老庄之道,正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万物美丑相依,什么事可不能一厢情愿,他说你丑你便丑啊!韩公子一人之意,也并非旁人之意。再说韩兄弟曾经也和我提起,说他在大名府中有一位妹妹,多日不见着实想念得很,想必说得就是夏姑娘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