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见洞外天色已暗,道:“不必了,我只是随口说说。”
裴子书却道:“师哥,还是我去取吧。”他为人热忱直率,说话间站起身子,正要朝洞外走去。
韩商急道:“子书,你快坐下,咱们兄弟重聚,有酒无酒都好。”
沈玉舟笑道:“兄弟重聚,怎能无酒!子夏,你便让子书去拿一坛酒来,自你走后,我等多日也不曾聚饮,这回为你接风洗尘,你少喝几口,我等却不能含糊。”
柳儒颜笑道:“是啊子夏,子书脚程快,去去便回。他前一阵回家探亲,两天前才赶回来,没来得及随我等出去寻你下落,心中还有些歉疚,你就让他去吧。”
裴子书道:“师哥,我回庄后才听说这事,收拾好行装便去找你,昨日在汴梁遇到几位师弟,得知虚惊一场,这才赶回来。你便让我去拿一坛酒吧。”
话已至此,韩商只好说道:“那你快去快回。”裴子书答应一声,转身向洞处疾奔,三步并作两步,身法迅捷之极,想必稍后便可赶回。
夏铭焉对这个裴师弟也是颇为喜爱,只觉得他性情耿直,行事带着三分呆气、七分刻板,可练起功夫来却毫不含糊,不但勤奋刻苦,且天赋异禀,万中无一,见他一溜烟似的奔出石洞,忍不住笑道:“小裴师弟只对他这个大师兄好,旁人想求他做件事,可比母猪上树都难。商哥,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爹说小裴师弟将来必成大器,那时再想要他伺候你,可就不容易了。”
几人闻听此话,忽而沉默下来,柳、沈二人相觑片刻,柳儒颜终于说道:“子夏,八月十五便是会武之期,你可忘了么?”
韩商早有斟酌,道:“我就不必登台了,毕竟……不过这正是裴师弟一展拳脚的好时机!他剑法远胜于我,焦土门有他在,这首席弟子之位,我看非他莫属了。”
柳、沈二人却愁眉不展,夏铭焉旁观者清,伸出双指戳向柳儒颜的额头,道:“好你个柳老三,平日看你斯文坦荡,想不到也是个伪君子!你是不是怕小裴师弟独占鳌头,成了首席弟子,得到我爷爷真传,你……”
柳儒颜不敢争辩,沈玉舟却道:“小师妹,我和儒颜岂是勾心斗角之人!首席弟子谁都想做,倘若技不如人,我等也不会觊觎,不过……这都是师伯师叔之意,首席弟子只能在咱们五人之中,决不能是……是……外人!”
听了“外人”二字,韩商眉头一皱,明知这五人便是指自己,沈玉舟,柳儒颜,加上刘逸展和夏铭铖,而那“外人”毋庸置疑,便是指代裴师弟了。他胸中怒火陡升,断然不信这是父亲和几位伯父做出的决断。清明剑派号称天下第一剑派,鼎盛中原,清明五侠更是名满天下,刚直不阿之士,派中选举首席弟子,应是有能者居之,裴师弟剑法超群,不仅因他天赋过人,更因他宵衣旰食,闻鸡起舞,苦练出的真功夫,如此俊杰不能做首席弟子,试问天道何公!
他想到这里难压怒火,沉声道:“什么外人!裴师弟是你我同门,如何成了外人!他剑法胜过我,也胜过同辈师兄弟,会武选举首席弟子,便要以德服人,以武服人!同辈弟子中,我韩商只服他一人,不许他登台比剑,这剑……不比也罢!”
那三人被他声威震慑,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过后才听柳儒颜说道:“子夏,其实这也是长辈们的权宜之计,你还不知道,五位长辈已做出决定,这首席弟子之位,已定给了……给了二哥。”
韩商神思一顿,面无表情,当下百感交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夏铭焉有心安慰韩商,却难以启齿,只好责怪柳儒颜道:“呆子,你们俩无事生非,偏在这时说起这事,说是为商哥接风,却是在找晦气!”
沈玉舟沉吟片刻,道:“子夏,我明白你怒从何来,我和儒颜初闻此事,也是这般气恼,不过四叔说,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什么大局?无非便是……”韩商正要谈及舅舅表哥的不是,然而余光看到夏铭焉,话到唇边,稍作哽噎。
夏铭焉自觉尴尬,终于忍不住说道:“商哥,你切勿多虑,免得牵动伤势。我回去后便问我爹,想必这事还有余地。”
韩商怎忍心迁怒于她,道:“铭焉,这事与你无关,是我一时冲动,出言过激了。”
见他终于平静下来,沈玉舟正声说道:“子夏,大伯的话你总该相信吧。大伯说,如今多世之秋,咱们武林人士虽处江湖之远,但国难当头,绝不能置身事外!中秋比剑选取首席弟子,对咱们剑派关系重大,刀剑无眼,你争我夺,又难免结怨;五位长辈审时度势,才决意将首席弟子之位让给了铭铖。”
韩商听了这牵强附会之言,不怒反笑,道:“我韩商一介武夫,也知科举考试若有徇私舞弊者,定当带枷发配,杀头正法。哈哈哈,本以为咱们剑派名门正宗,万事要做武林表率,想不到竟是这般表率!也好也好,毕竟夏师兄是正宗之正宗,早晚要继承掌门衣钵!”
那三人与他朝夕相处,自然清楚他的脾气秉性,待他冷嘲热讽发泄完毕,柳儒颜道:“子夏,五位长辈既然决意如此,必有缘由……”
韩商余怒未消,径直问道:“什么缘由?师祖可知道?”见二人无言以对,他心中霎时有了底气,道:“我外公果真不知此事,那好,我这便去告诉他老人家!”
三人知他言出必行,慌忙围在床边,沈玉舟急道:“商弟不可莽撞!我知道你性子耿直,怒其不公,可长辈们毕竟是为大局着想,我和儒颜早些将此事告诉你,便是让你早有打算,你怎能如此固执!”
柳儒颜也道:“这事只有五位长辈和咱们五人知道,如今还有铭焉,连几位婶娘也不曾听说,你切记要守口如瓶……”
韩商终于隐忍不住,道:“若是光明正大,何必遮遮掩掩!我问你们,这是否……是我舅父之意?若是他一意孤行,非要表哥做这个首席弟子,才将几位伯父和我爹说服,恕我万万不会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