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韩商忍下疼痛，用清水将血迹擦拭干净，身手利落，顷刻间便已敷好了药。这胸口、肩头两处伤口，一是被苗刀所刮，一是被木剑所刺，禅宗剑法性属纯阳，那木剑所伤竟比金伤更为灼痛，加之金疮药药性剧烈，敷在新伤处更是痛上加痛。

柳四通见韩商强忍疼痛，稍觉宽慰，他见多识广，一眼看出这两处伤口不同之处，下药手法也自有差异，道：“胸口只是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可肩头这处伤口……”

万有朋道：“这正是那人用木剑所伤，商儿说他用的是禅宗剑法。”

柳四通茅塞顿开，道：“怪不得了，怪不得！看来柳四所猜不错，那人定是他了。”

几人虽听得一头雾水，却知柳四通的话断无虚假，他取名“四通”二字，便是指精通多门语言、儒道经典、易卦奇术，以及人脉见闻，四者若是缺一，他柳四侠的名声也不能这般响亮。

万有朋急忙问，道：“柳四哥见闻最广，不知他是哪路人物？”

柳四通道：“禅宗门下高手极多，这人在俗家弟子中也数得上名号，不过……柳四却想不通，他为何要对商儿动手！”

万有朋想起前情，道：“这人一现身，便要商儿交出什么铸剑令牌，商儿只说没有，三言两语不和，便动起手了。”

柳四通神色凝重，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浮上脑海，任他见闻再广、阅历再深，也拨不开眼前云雾，道：“铸剑令牌？铸剑令牌……”他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一边为韩商清洗手臂上的血迹，目光一沉，仿佛豁然开朗，道：“商儿，你告诉四伯，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人所要的令牌真在你身上？”

韩商岂会不知柳四伯的本事，旁人闻所未闻之事，他皆能说出一二，旁人略知一二的事，他更是如数家珍，只怕这“铸剑令牌”的典故他当真知晓，蓦然想起对葛千寻的承诺，句句如在耳侧，心念一横，道：“绝无此事，我……我也不知他为何一口咬定！”

柳四通沉吟片刻，道：“商儿你从不说谎，四伯相信你。你还不知，我门下几位弟子才从南方回来，说商儿你的大名此刻已传遍江南几路，你从魔教剑灵山救出五百义士，扬咱们门派声威，从古至今绝无第二！”

万家父子和刘、夏两兄弟惊讶不已，韩商对此事原本讳莫如深，此刻只好含糊答应，不置可否。

柳四通话锋一转，道：“提到‘铸剑令牌’，我也是初次听闻，不过江湖中确有个流传千余年的派别，名叫铸剑派。万兄恐怕也不曾听过，但这位开山祖师却尽人皆知，那便是春秋时铸剑大师，欧冶子。”

韩商不想被柳四通寻到蛛丝马迹，也故作惊讶。柳四通看了看他，道：“四伯不是怀疑你，不过你手臂上这几道剑痕，实在大有来头，绝非寻常兵刃所伤，应是有人故意为之。商儿，你是不是在剑灵山中……”

韩商心念电转，道：“商儿不敢瞒您，我在剑灵山时，曾去过……去过刺秦剑冢！”六人听了此话，不约而同退后一步，“剑灵山”三个字本就足以让中原武人谈之色变，更何况是“刺秦剑冢”。

万有朋道：“难怪商儿方才的剑招凌厉诡异，想必应是刺秦剑壁上的武学了！”

柳四通见韩商模棱两可，更是心生疑惑，但他没见过韩商对敌木剑客的招数，一时不敢妄下论断，只怕他情绪起伏，牵动伤势，示意他不必多虑。

万有朋转回话题，问道：“柳四哥还没说，方才那木剑客的来路。”

柳四通颔首一笑，干净利落地说出七个字：“烛叶先生曲孤峰。”

这名字当真如雷贯耳，柳四通见几人面露惊色，笑道：“九华剑派虽是俗家门派，但九华山却是文殊菩萨道场，那掌门人曲孤峰自然也是禅宗高手，何况他入主九华剑派前，曾在灵隐寺出家，这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方才我看到他的背影便有几分眼熟，如今一看，断定无疑！”

万有朋缕了缕思绪，道：“这曲掌门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会不顾身份，为了一块令牌而向商儿下手？他行事隐蔽，一直用斗笠遮面，若非商儿出手，我等始终难见他庐山面目。”

柳四通自有分寸，道：“看来商儿自南海归来，已是树大招风啊。那曲孤峰的功力实属上乘，尤以一套屠苏剑法为最，柳四未及而立之时，他早已自成一家，不过听万兄之意，想必他败在了商儿手中。”

万有朋点头答应。柳四通转眼看向韩商，思虑片刻，见他身子羸弱，决意不再追问，道：“商儿剑法精进之快，其中应有缘由，但你不愿说，四伯也不勉强，总之你能安然回家，已是再好不过。”

韩商心中稍觉踏实，他此刻神智恍惚，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索性弄假成真，答应一声，闭上眼默然不语。

柳四通将他小臂上的伤口清洗干净，越看越觉得古怪，几度拿起金疮药，却始终没有擦抹。包扎已毕，万有朋让韩商卧床休息，六个人则悄声下了四楼。

三楼经过一番打斗，刀光剑影，乌烟瘴气，有庄客正在打扫。众人直接下到二楼，分宾主落座，万有朋吩咐下人沏茶，对柳四通说道：“方才商儿在场，有些话万某实在不便开口。”

“万兄有何话不妨直言。”

“柳四哥见多识广，我这些话你定能听出门道来。”万有朋起身说道：“我万家刀法中有一篇出刀口诀，若不能领会其中真意，任谁也休想将鸢鸿刀拔出。”

柳四通道：“柳四略有耳闻。”

万有朋道：“柳四哥莫笑我万家父子无能，这些年来，我父子三人屡次尝试，终究未能拔出此刀；方才那苗刀客柳四哥也看到了，诚然是刀中好手，可他和万某合力之下，也未能如愿，然而商儿却只用了片刻功夫！当真令万某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