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刀客心灰意冷,手拿断刀,神色沮丧,仿佛半生心血毁于一旦,半晌回不过神来。他虽不知这木剑客是何来路,却知韩商绝非等闲,这才出言提醒。
木剑老者观变沉机,暗想脚下毕竟是大名府,这楼中众人应和清明剑派多少有些渊源,孤立难支心生退意,却故作镇定,道:“小子,那铸剑令牌早晚是老朽囊中之物!”可说未说完,耳畔倏然划过一声嗤响,眨眼功夫竟已不见了韩商踪影,唯有楼板上留下一片血迹。
木剑老者心弦一颤,转身欲走,忽觉肩膀一痛,竟被划出了一道血槽。直至此刻,他还不知自己如何受伤,可余光扫到众人神情惊骇,便知韩商招数之快定然极为可怖。
他贴地匍匐,双脚发力,瞬间将身子射出丈许,尚不知韩商身在何处,可见到函丈之地已被剑影笼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便知身陷绝境。
韩商那口血一半吐到地上,另一半却染红了青心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八个字模糊不清,蓦然间恨从中来,脑海中的剑痕顺势出手,随心所欲,腾身而起,青心剑飙发电举,刺向老者周身要害,其势之快诚然不可方物。
围观众人纷纷闪避,断然不知韩商所用正是“十魔剑法”,但见剑术惊奇,摧枯拉朽,老者顷刻间身陷剑海汪洋,想必难逃一劫了。
木剑老者从未领教过“十魔剑法”,断然想不到世上有一门武功会让他一招便败,但他久经江湖风雨,手段老辣,虽看不清那柄青铜剑如何出招,却猛挥木剑,全力抵挡,做困兽之斗。干枯的小臂眨眼间又中两剑,却不假思索,左手蓦然摘下斗笠掷向半空,视野即刻变得开阔,当即俯身一让,脑后的发髻便被削去了一大片,当真命悬一线。
他退身到了墙角之下,见韩商穷追不舍,青心剑闪烁漫天紫光,无数的花白发丝在剑气催动下纷飞旋转,夹杂着阵阵腥红,水银泻地,势如席卷,根本无从抵挡,只叹命不该绝,蓦然间灵机一动,大喝道:“欧子仙师!”
四个字破空而出,木剑老者喉头一紧,顿觉腋下剧痛,才知青铜宝剑已刺入肩胛,忍不住呲牙咧嘴,嗔怒呻。吟,只怕韩商稍加劲力,便可一剑穿心。然而惨叫未已,忽觉青铜剑不进反退,竟已抽出了体内,霎时间血喷如注。
他急忙手捂伤口,封住要穴,见韩商擎剑而立,肃杀之气徐徐消散,明白果真是这四个字救了性命,深知再若逗留必会沦为俎上鱼肉,趁着众人怔神的功夫,疾踏数步来到窗边,纵身鱼跃,木剑刺破窗帷,人也翻身跳下楼去。
木剑老者动作极为迅捷,身轻如燕,几个翻转稳稳落在地上。众人急忙搭在窗边观望,只见混乱中,他打翻几名庄客,抢了一匹坐骑,打马冲出院门。
骚乱至此渐渐平息,然而一笑藏刀楼中却已满是血腥,阴冷肃萧的气息中,众人纷纷回首,见韩商手提青铜剑,依旧面对墙角呆呆伫立。
这些人方才见他身法形如鬼魅,剑术惊世骇俗,神情可怖,异于常人,多半当他中了邪,不知会不会再次发作,谁也不敢走近半步。刘、夏二人立在十步之外,目光中满是惊恐、疑惑,不禁暗暗盘算,这才两个月不见,面前这人还是当初的四弟韩商吗?
“商儿,你……”良久过后,万有朋终于开口。
韩商渐渐恢复了神智,只是身体还沉陷在魔魇中,仿佛灵肉分离,一时难以运转。青心剑陡然滑落,他竟如大病初愈,徐徐转过身来,看到地上血迹淋漓,恍然忆起方才的所作所为,竟觉得一阵怕意,颤声道:“万伯父……”。
众人听他开口答应,都长舒了一口气。夏铭铖稳住心神,轻声问道:“商弟,你……你这是怎么了?”他断然不敢再恶语相向,语气中三分随和、七分恐惧。
韩商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轻声应道:“二哥不必担心。”
正这时,楼下脚步声紧,有人快步上楼,还未见人便听他问道:“万兄,柳四可是来迟了?”韩商心神一荡,岂不知这正是四伯柳四通。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楼梯口,只见屏风后匆匆走上一个瘦削身影,一张满是书卷气的清癯面庞映入视野,衣着朴素,头束纶巾,一双眼眸深邃有神,眉分八彩,熠熠生辉,十分俊雅潇洒。
他风尘仆仆而来,才一上楼便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儿,眉头一皱,见三四十人立在对面,目光一扫,看到墙角下的韩商,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人正是四侠柳四通。韩商情难自抑,颤声道:“四伯,我是商儿啊!”随即泪如泉涌。
柳四通并未看到楼中这场打斗,见韩商伤痕累累,心中一阵惊悸,一阵疼惜,喜忧参半地说道:“商儿,你真回来了!”这便要走过去询问。
夏铭铖急道:“四叔别过去,商弟他……他不是商弟!”
柳四通停下脚步,见他面色惊恐,斥道:“铭铖,你乱说什么!这不是商儿还会是谁!”
万有朋也道:“柳四哥,这次全仗商儿出手,我万家才不至于一败涂地!”
听了此话,柳四通不再顾虑,紧走几步来到韩商身前,伸出手却不敢碰他身上的伤口,急道:“商儿,这是谁伤了你?”
木剑老者跳下楼时,柳四通的脚步才跨进楼中,两人一进一出擦身而过,柳四侠闻声转身,再去追赶,木剑老者早已纵马驰出了院落。但他见多识广,阅历极深,当下断定,这身形背影一定见过,只是仓促间记忆不起,此刻思绪一转,问道:“可是那人伤的你?”说时一指破碎的窗帷,正是木剑客跳楼之处。
韩商见了柳四伯,心绪渐渐舒缓,伤口却疼痛起来,俯身拾起青心剑,忍痛说道:“四伯,那人走了吗?”心中却怕那木剑客被人捉到,透露出铸剑派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