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发出这一掌,气虚体空,满头大汗,拔腿绕过这堆沙土,身子越发沉重,只好贴在船底,举步维艰向前走去。又行了几十步远,见船身下果真伸出两只数丈长的铁矛,足有两名壮汉合围粗细,虽已锈迹斑斑,陈锋多载,架在船头厚厚的护板上,依旧显得所向披靡。韩商想起葛千寻的话,蓦然抬头望去,但见船身至此,两侧船舷向内合拢,船尖初露端倪,两条护船铁矛虽静止不动,却已有劈波斩浪之势,方知这正是船头。
韩商翻身跃过两条铁矛,又走数十步,才得以绕过小山一般的船头,来到另一侧船身下。他疲态更胜,两眼昏花,恍惚中见到一条大虫趴伏在船身上,从船底直达船舷。他心头一惊,揉了揉双眼仔细打量,原来却是一只登船舷梯,状如下山猛虎。这虎状木梯设计精巧,两条后腿搭在船舷上,虎头伏在地面,一级级阶梯仿佛是这大虫的一根根肋骨,由下而上一直铺展到六七丈高的船舷边,正是这墨船的入口。
韩商欣然大喜,疾步走去,离得越近,越见得这虎梯造型活灵活现,硕大的虎头上两耳翻天,虎鼻隆挺,顾盼生威,一张血盆大口虽静默无声,啸音却仿佛喷薄而出,叫人不敢轻近。无论登船者是何等人物,登船时从虎口入,从虎尾出,着实威风散尽。
他仰望片刻,忽而心念一转,暗忖道:“葛前辈说这是左辅洞,紫白九星中,左辅星对应东北艮宫,按九宫飞星而论,正是由兑宫飞临至此,西方兑宫为白虎,怪不得要用虎梯登船。而艮宫属土,主少男,我是焦土门弟子,正是个年轻男子……莫非这是天意?”他想到这里心弦一颤,向着虎头虔诚一拜,这才快步而上。
将近百级阶梯着实耗费体力,他登上船身,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便坐在舷木边上,向船内看去,只见一座三层船舱映入眼帘,舱楼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全无修饰,四面墙壁皆用厚重的青砖垒砌而成,每层高有丈余,说是船舱,莫不如说是关楼更为贴切,暗想此地虽无骊山之土,却也有烧制秦砖之法,果真历久弥新,气势雄浑。
韩商稍作喘息,一刻未找到机关所在,心中便一刻不踏实,手提青心剑,支撑着站起身子,迈步踏上了甲板。环顾左右,见身侧除了这三层船舱外空无一物。船下的火光照在洞顶,经洞壁反射,光芒已稍显微弱。他走到舱边,透过十步一隔的窗洞向里看去,见偌大的厅堂内摆放着数十张长桌,整整齐齐,鳞次栉比,想必是聚议会餐之所。
韩商路过船舱,来到船头,近十丈宽的甲板上,一间小屋零零地伫立当中。他心头豁然开朗,料想这间小屋必然就是葛千寻所说的“掌舵舱”了,机关定在其中。当即伸手入怀,取出欧子仙师剑,三步并作两步,顷刻来到小舱门前。
门扉虚掩,韩商手搭门板,灰尘染指,便知这间屋子多年不曾有人涉足。他犹豫片刻,轻轻推开门板,一阵吱呀过后,光芒应声射入,舱中摆设一览无余。只见舱内狭小,相比于墨船来说,直如九牛一毛;左侧一张大床占去多半空间,再向里看,方窗之下有一只圆盘,牢牢钉在一根木桩上,木桩外围则连着一层层木板,参差相接,互为牵引,结构颇为复杂,仿佛内藏玄机。
圆盘如伞盖,木桩如伞柄,韩商忆起葛千寻的话,猜知这应是掌舵所用。他心中暗自嘀咕,转瞬走到近前,伸手搭在圆盘上,左右转动,这一下虽未敢用力,却也推得动三倍大的木墩,可圆盘却纹丝未动,哪里像是转舵的物件。
他微觉讶异,暗想这东西果真内藏门道,衣袖一摆,拂去灰尘,见伞盖大小的圆盘上竟刻着斑驳陆离的图纹,纵横交错,斑斑点点,看似杂乱无章,却是精心雕琢;又见圆盘外围突出八个把手,间距相同,分列八方,与盘内交叉于中点的四条主纹相呼应,仔细一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符纹各占东西南北,而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二十四条阴阳爻纹也一一俱在。
韩商恍然明悟,看出这上面所刻正是一张八方图,至于是天文图、地理图、航海图,他所知有限,一时仓促更无法辨别,只等公冶长信上船后,再做理会。转念想到机关所在的“望海求生”四字,目光所及心头大喜,果真见到圆盘下有几个浮雕大字,俯身让进背后光芒,仔细端详,正是秦篆的“望海求生”。
他正要探清虚实,忽听船下公冶长信呼喊道:“韩兄,你在哪里?”
韩商急忙收手,仔细一听,方知众人都已到了船下。他绝不想让这数百人四处乱闯,当即转身迈步出门,高声喊道:“公冶兄,我在船上!”快步来到船边,跃上舷木,见洞口拥拥攘攘站着数百人,为首者正是公冶长信、李泰航和陈灵公,然而此刻他最放心不下的依旧是福禄海,幸而在三人身后见到了这矮胖子的身影,心头稍觉宽慰。
见到众人指指点点,目瞪口呆,韩商便知墨船之大,竟是这些地处南隅、整日和商船打交道的富商大贾也未曾见过。
公冶长信道:“韩兄,入口在何处?大家都累得很,还是上船之后再歇息!”韩商早有盘算,道:“大家排成一字长队,公冶兄你领头,李大哥你断后,贴着船底随我走,绕过船头便能见到登船梯了!”
众人听他安排妥当,喧哗声渐渐停息,公冶长信点点头,转身冲众人说道:“大家听韩公子的话,切不可乱走乱动,小心触碰了机关陷阱,这可是数百人的生死大事,决计马虎不得!”
众人齐声答应,陈灵公迈步走到公冶长信身后,招呼道:“大家一个跟一个,这么大的船谁都不会落下。”他虽老迈,却不糊涂,只怕福禄海又惹出什么乱子,嘱咐道:“福禄海,你老老实实跟着,再敢造次,休想上船!”说话之间,身后便已排好了数十人的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