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尘说罢此话,剑锋倒转,割破左手掌心,血流如注,洒入了法案上盛满血酒的大碗。他放下玄邪剑,拿起青铜碗,张开血盆大口,一碗沉甸甸的血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数百人见其情形,端起酒碗齐声喝道:“顺天承意,开山启剑;同舟共济,歃血为盟!”
群声激荡间,数百碗血酒应声入口,唯有右侧观礼台二楼的正厅内,独孤沧和数十名心腹神色黯然,放在身前的酒碗兀自动也不动。便在这时,只听徐尘老祖高声断喝:“炸山!”
开山启剑这四个字说来简单,但海外派为此着实大费周章,从入山探查,到布置炸点,再到如今兴师动众,举办这场盛况空前的典礼,足足花费了两年光阴,是以徐尘“炸山”二字出口,早已万事俱备。但听引线燃烧嗤嗤作响,众人心怀忐忑,只看这雷霆一击能否如愿以偿,轰开一条进入刺秦剑冢的通途大路。
观礼台中,独孤沧心头一紧,猛地拍案而起!独孤阳升和独孤家一众心腹也立时起身,围拢在他左右,人人神色紧张,心绪凝重。独孤阳升急忙劝道:“爹,大局为重!万万不可为了这五百人而坏了大事,您一念之间,牵连甚广啊!”其余众人也纷纷出言劝阻,整间屋内顿时喧哗不止。
正在此时,群峰之下应约传来一阵轰隆巨响,声传四野,震荡天地,脚下的观礼台也随之颤抖起来。众人面露惊色,尽皆隔窗看去,只见肃穆威严的剑爷群峰虽岿然不动,但浓厚的烟尘已在山脚下徐徐升起,笼罩百丈高空,一时间飞石如雨,竟落到了八角石台上,不免伤及众多岛客。
俄顷过后余威散尽,八角石台下的巨大闸门缓缓开启,扎扎作响。哀嚎悲呼声即刻从门内传出,两扇大门才开了一条缝,瘴气扑鼻而来,数十人仿佛绝境逢生,前拥后簇,推搡而出。这些人衣衫褴褛,形容瘦削,押在石台底下多日不见光景,此刻闸门顿开,只想着逃脱桎梏,如何还顾得上前路凶险。
尘埃落定,众人定睛看去,果真见到剑神峰和神女峰连接之处被炸开了一条豁口,正如图纸所示,直通剑爷山深处。徐尘喜出望外,大手一挥,石台底下数百名岛客手持兵刃,涌到闸门前,左右两侧一字排开,仿佛两条泄洪水坝,从闸门一直连到山口。
这些囚徒历经多日折磨虐待,身体羸弱,神智也有些萎靡不振,加之手脚上还带有镣铐,只得任人摆布,被几百名手持利刃的岛客左右拦截,无其他路径可走,只能趋之若鹜般向两山豁口中奔去。
独孤沧见大势已去,不由得双目紧闭,暗想葛千寻多半明哲保身,未能暗中相助,山中的机关一旦被触发,这数百人定要惨遭屠戮,长眠于此了!
却在这时,渐渐阴郁的云层里倏然传来一阵鹤鸣,长空悲泣,摄人心魄。众人纷纷抬头看去,见三点黑影冲下云端,来势如电。目力极佳者恍惚看清,那头鹤的背上竟载着一人,手持宝剑,仿佛天降神兵,魅影一闪,呼啸而过。
这天降奇兵正是韩商。他在剑神峰顶严阵以待,听得炸山之声,便依葛千寻之言骑鹤而下。白鹤展翅疾飞,韩商伏在它身上,但觉狂风刮面,刺痛不已,当下咬紧牙关,一只手牢牢握住湛卢剑,只消片刻功夫,便从云端直坠地面,比之当日坠落悬崖也相差无几,着实惊心动魄。
他奋起平生之勇,浑身虽战栗不止,湛卢剑却并未脱手。不觉间,白鹤双足终于踏在刺秦剑壁上,韩商稳了稳心神,见这段整齐肃萧的石壁横亘旷野,恰似一条巨蛇浮草飞行,身临其境,更为壮观。他顾不得多想,当即跃身而下,足跟才及着地,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持剑呆立片刻,深知脚下呼之欲出的气流正是石壁上凝聚千年的剑气,右臂上的伤痕不禁隐隐作痛,湛卢剑也几欲把持不住。回首朝剑神峰方向望去,只见三座石台上下汇聚数万贼众,纷纷看向此处,而黑白二色数百名岛客正潮涌般赶来,显然是要对付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高空疾坠,便是再勇武之人,手脚也难免发软,可他心念一横,但觉义无反顾,此身何惧!当下稍作吐纳,气沉丹田,仗剑朝石壁下高声喝道:“尔等妖魔鬼怪,罪孽深重,人人得而诛之!”
一言既出,激荡千里,他心中豪气陡增,所有顾虑顿时抛却脑后,低头看到身下碗口粗的黝黑色铁链,一端连着山壁前铺展开的巨幅红布,另一端则被钉在数十步外的石缝中,铆钉之上更用千斤大石镇压,若无楚关雄那般天纵神力,绝难拔取。
他放眼四顾,见左右每隔三四丈便有如此一条索链,整齐划一,百丈长的山壁上共有数十条之多,当真规模浩大,暗中忖道:“海贼如此兴师动众,这剑壁定然关系重大,好,你们群魔乱舞,我便让你们一乱到底!”
他手脚恢复些许力道,三步并作两步向镇石奔去,到了近处看清,每块石头上都刻有玄武图案,还贴了一张纸符,上书八个字,“徐门先祖,镇辟妖邪”。韩商哂笑一声,叱道:“好不要脸!真是贼喊捉贼!”
他将湛卢剑横陈胸前,虽知此剑锋利无比,奈何体力不支,只怕难以发力斩断锁链,可事已至此,断无退路,蓦然想起刘皇叔纵马跃檀溪的掌故,感同身受,手捧铁剑说道:“湛卢湛卢,成败在你,切莫妨吾!”青锋一闪,便已劈向铁链。
深灰色的剑锋一闪而过,看似悄无声息,可那碗口粗的锁链竟被斩为两段,刃口平滑如镜!断索如一条黑蛇般逶迤滑行,在山石上摩擦出一道火光,哗啦啦地向刺秦剑壁下猛然坠落。与此同时,这条铁链所系的布幅也被撕扯下来,一段山壁豁然坦露在外。
韩商大喜过望,暗想湛卢传诵千古,当真名不虚传,听剑壁下聒噪骚乱声渐近,想必海贼已围拢上来,忍不住纵声长啸,虽不知那五百人是否脱险,却已打定主意,手提湛卢顾盼左右,旋即拔足向左飞奔,又来到一条铁索旁,喝道:“邪魔外道,滚下去吧!”手起剑落,断索倏然滑下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