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自讨没趣,不禁摇头兴叹,恍惚中看见数十步外徐徐走过一个身影,这女子素衣粉带,步履轻柔,韩商冥冥中觉得似曾相识,不禁定睛细看,虽只看得到一张侧脸,可一见之下惊喜交加,脱口喊道:“雪夷!”
众侍婢见他斗胆叫嚷,齐声道:“闭口!”可韩商却不以为意,连声向那女子呼喝道:“雪夷,是我!雪夷!”
左手旁一个侍婢见制止不住,忙用匕首在他小臂上轻轻一划,这匕首锋利之极,韩商左臂上顷刻间涌现出一道两寸长的血痕;可他却无暇顾及,依旧连声叫嚷“雪夷”二字,跃跃欲出。
众侍婢怎容他放肆,十几柄匕首群起而攻,便要在他身上划出十几道血痕,可刀锋未落,却听远处有人说道:“休要伤他!你叫我什么?”话音略显惊愕。
说话之人正是那素衣女子,四目相交,韩商终于看清她的五官容貌,只道这不是雪夷还会是谁!
素衣女子见那十几名侍婢对韩商刀剑相向,深怕伤了他性命,这才出言制止。众侍婢对她毕恭毕敬,当即收回匕首,见她迎面走来,其中一人作揖说道:“姑姑,这人擅闯合宫,已是死罪;于婆婆叫我等看守他,等婆婆回来后再行处置。”
素衣女子频频点头,四平八稳地走到近前,她气度闲雅,目光淡漠,斜睨打量韩商一眼,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韩商惊喜交加,不知所措,眼前这女子分明是陆雪夷,怎么分别不过两日,她竟不认得自己了?可神思一转,恍然大悟,想起骆停等人皆说雪夷母女容貌极为相似,难道这便是雪夷的母亲!
他想到此处豁然明朗,再去看素衣女子的面容,果真见她鬓角眉梢略有几分沧桑,神色黯然,目光冷淡,相比于陆雪夷涉世不深,纯真烂漫,的确依稀可辨。
韩商虽已看出端倪,却依旧忍不住说道:“雪夷,我是韩商啊!”一时间真情流露,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素衣女子神色一怔,道:“你叫韩商?清明剑派弟子?”
韩商听她问起此话,便知定是雪夷将自己的事也当着她母亲说过,不禁惊喜万分,急忙说道:“正是,晚辈正是韩商!您是……”粉衣女子一摆手,道:“不必多说。”又对侍婢收道:“你们为他松绑,让他随我来。”
众侍婢虽有顾忌,却不敢违逆,犹豫片刻后,终究伸手去解绳索。其中一人喃声说道:“姑姑,这人擅闯合宫,于婆婆正……”
“不必多说,我与他有话说。”素衣女子惜字如金,那十几名侍婢迫于长幼尊卑之序,无计可施,只好收起绳索,将韩商推送到她身前。
韩商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可素衣女子并不答话,转身向来时的路折返回去,只是脚步略显急促。韩商跟在她身后,见她步履轻快如风,却仪态端庄,单从背影来看,当真和陆雪夷有几分区别,笃信这女子必是陆雪夷的生母,想必随她同去,十之八九会见到雪夷,禁不住心潮澎湃。
顺着石板路前行,一路上屋舍俨然,花木沃若,日光倾泻而下,铺在红墙碧瓦间,恰如在清澈的潭水上溅起阵阵涟漪,波光粼粼,令人心旷神怡。
韩商恍然失神,再看身前之人,竟自当成了陆雪夷,不由得轻声问道:“雪夷,你见到母亲了吗?”
素衣女子微一怔神,顿足说道:“公子,我就是雪夷的母亲。”
韩商如梦方醒,听她说得直截了当,心中悬石落地,道:“果真是前辈!晚辈韩商见礼!”
素衣女子摆手说道:“雪夷昨日和我提起你,你救过她。”
两人继续前行,韩商紧随其后,道:“那是分内之事,何须伯母记挂。”
这素衣女子正是陆雪夷的母亲骆羽衫,她漠然一笑,道:“你来此是为了见雪夷?”
韩商不及多想,急忙应道:“正是!晚辈历尽艰险来到剑爷山,正是为了见雪夷一面!伯母,不知她身在何处,求您让晚辈见她一面,一面即可!”
骆羽衫慢下脚步,转身见韩商狼狈如此,看来“历尽艰险”四字绝非虚言,不禁心生感动,道:“你为她不辞辛苦,甘冒杀身之险来此,不错。我会如你所愿。”
韩商听了这句承诺,本已欣然大喜,又揣摩她弦外之音,更是大喜过望。两个人转过岔路口又行数十步,道路两旁在丛林掩映下,已难见亭台楼阁,但闻溪水潺潺,幽谷回响,清新融洽。
韩商心猿意马,只想早一刻见到陆雪夷,骆羽衫也不和他多说,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只顾赶路。良久过后,石板路已走到尽头,脚下换成了一条用碎石铺成的斑驳小径,蜿蜒如蛇行,向林中延展。
韩商的靴底早已磨烂,踏在碎石上微觉刺痛,却也无暇顾及。只听骆羽衫说道:“我带你去我的住处,雪夷稍后便回。倘若有人来捉你,我便说你从后山逃走了,你切记,万万不可被她们发觉。”
韩商心中感激,却不愿牵连她,道:“她们知道我随伯母来此,倘若得知我在您手中逃脱,岂不要为难您?”
骆羽衫淡然说道:“为难又能如何,倘若她们擒住你,这合宫有‘男子不得入内’的规矩,你必是死路一条。你救过雪夷,这算是还你一个情分。何况……”
听她欲说还休,韩商即刻说道:“伯母有话不妨直说,韩商定会尽力而为。”
骆羽衫稍作沉吟,道:“也好,我若不信你,这世上也再无人可信了。听雪夷说,你见过她的父亲?”
韩商颔首说道:“自然见过,是许或禅许……”这“前辈”二字还未出口,蓦然想起李剑鸣所说的种种往事,许或禅分明是李重生之子,应姓“李”才对。
骆羽衫娇躯微颤,低声道:“你……你当真见过他!”
韩商察言观色,深知她是为情所动,不禁心生恻隐,道:“只是一面之缘,许前辈他……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