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乘风奋起余勇,将韩商抛入深谷,口中虽说同归于尽,却是为了诈骗烈儒阳,当即忍痛起身,连金枪也来不及拿起,轻捻脚步,贼一般向着来时的路摸索而去。
韩商坠下崖壁,耳旁风声呼啸,方知是遭了这卑鄙小人的暗算,却已无心计较,脑海中空空如也,听司空捷一声声“韩兄弟”渐渐远去,白驹过隙之际,便已扑身落入海水中,溅起丈许高的浪花。好在坠落处并无礁石,他身子一起一落,旋即被卷入湍流中,沉沉浮浮,嘴巴里连灌了几口水,几近窒息。
韩商水性平平,在这瞬息万变的海流中个根本无法掌控,任由浪头推搡,倏然撞在礁石上,肩背如裂,疼痛难忍。一时间惊慌恐惧、疼痛无助,神智恍惚间便要放弃挣扎,任滚滚海浪将自己吞没了便是。
却在这危急关头,耳边忽然听到陆雪夷的呼喊,他本已被海水灭顶,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然向上一蹿,上身又出离了海面,嘴巴里吐出一大口咸水,两只手胡乱抓拍,终于抱到了一块大石上。
“雪夷!”他声嘶力竭呼喊出口,可睁眼一看,眼前依旧黑茫茫一片,哪里有陆雪夷的踪影。怔神间,又一个浪头迎面打来,他肩背手臂皆已负伤,膂力十存一二,被浪花打得一阵趔趄,双手一分,又被卷入海涛之中。
急流,暗夜,礁石,冰冷海水,生死未卜!韩商意志虽坚,此时此刻也已濒临绝望。他紧闭双眼,心中所想相映成画,恍然间看到父母的身影,紧接着便是外公和几位伯父,陆雪夷、夏铭焉、武素心,还有一众师兄弟,一个个身影在眼前一闪即逝,却真切无比,当下心念电转:为了他们,我韩商定要活着出去!
两口海水又呛入嗓中,窒息感毛骨悚然,可他心意已决,求生之念胜过了恐惧,身子向上发力,口鼻尽力露出水面,大口呼吸,入水时则行闭气之法。这条水路礁石纵横,他单手探路,下身牟足力气,双腿摆动开来,危难关头求生心切,竟能爆发出数倍于平时的劲力,顺着海流疾下,左冲右突难免磕磕碰碰,却都能随机应变,一一化解。
如此漫无目的艰难前行,不知游出了多远,海流湍急之势虽未减缓,可他心中恐惧却渐渐消散。便在这时,水流声低沉下来,他心中好奇,暗想许久未遇到礁石,莫非已逃离了险境?他找准时机将浸了水的厚重绒衣脱下,正要运功御寒,然而内息消耗殆尽,体虚孱弱,丹田中一时间难以凝聚真气。
他心急如焚,忽听身前风声凛冽,穴风刮骨,禁不住一阵战栗,正要抱肩取暖,却觉两只手掌疲寒交加,丝毫用不上力气。恰在这时,一股漩涡激流卷击而来,猛然将他吞噬,当下再也无力挣扎,急急向水底沉去。
韩商头脑却不失清醒,这时处变不惊,急忙运行闭气之法,索性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顺势潜行,两只手掌向前探出,指尖相抵,双脚并拢,便如一条箭尾游鱼随波逐流,暗想成败在此一举,此刻若冲不出这牢笼桎梏,着实筋疲力尽,再也支撑不住了。
须臾过后,韩商胸中余气呼之欲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闭气之法散尽,身子即刻弹出水面。他孤注一掷,急忙睁开双眼,四下顾盼,然而事与愿违,眼前依旧是茫茫无尽的一团黑暗!绝望之情涌上心头,悲从中来,禁不住纵声长啸。
啸声如同利剑,刺破宁静,直冲云霄。他长呼未已,却隐约看见几点亮色高悬头顶,竟是星斗!他此刻历经劫难,惊魂未定,神智恍惚,急忙拭干双眼仰头扫视,果真看到一盘明月当空悬挂,恍然明白过来,此时竟已身处洞穴之外!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韩商狂喜之余忍不住高声呼喊,可气息呼出,眼前便是一阵眩晕,身子沉重似铁,缓缓向水底沉去。他本已气力耗尽,却知此刻若是沉入水底,当真再难求生!隐约见到河岸便在十步之外,绝不愿功亏一篑,当下手脚并用,奋起平生勇力,不顾一切地像岸边游去。飞花溅水,身子起落沉浮,区区十步远,却如泅渡茫茫沧海,不知扑腾了多久,终于爬到岸边,大半个身子伏在湿滑地面上,心头狂喜,却已气力不支,眼前一黑,便已昏厥过去。
笛声悠远,仿佛鸟鸣嘤嘤,又如水波漓漓,点点滴滴沁人心脾。漫天朝霞中透出冉冉光景,晨光铺洒在脚下,草色上便如涂了一层鳞波,夭夭灼灼,分外美丽。
韩商微微一颤,眉头紧锁,旋即舒展开来,日光照在他略显浮肿的眼睛上,温婉惬意。迷蒙中,他蓦然想起沉身入水的惊险,呼吸一紧,双腿一阵痉挛抽搐,竟辨不清是生是死。忽听身旁笛声消止,他心生错愕,如梦方醒,猛然坐起身子,大口喘息起来。才觉身下莽莽草木有如荆棘刺身,臂膊早已被划伤多处。
日出薄云,光芒直射双眼,他神色一凛,蓦然清醒过来,慌忙环顾四周,见一条五六丈宽的河在不远处缓缓流过,顺着河道溯源而上,竟见一排高耸入云的山峰傲然挺立,绵延数十里,犹如七八柄宝剑直插云霄,壮丽雄伟。韩商心神一荡,暗做盘算,莫非这就是剑爷山?
剑爷山?韩商身子一颤,想起灵舟山孤高独绝,却远不及眼前这排山峰气势雄奇,当真状如剑,神似祖,难怪叫做“剑爷”。
他目光收敛,仔细去看周遭处境,不禁微觉惊讶。海外岛和千虫岛中树木繁多,植被茂盛,然而此刻视野所及,除了河流两岸有数十步水草外,远山近岭都鲜有花草树木。无论是高大的主峰脉络,还是波澜起伏的平阳丘陵,仿佛都是些石头山,光秃秃,灰溜溜,苍凉凄切。
韩商心中倍觉压抑,忽而目光一顿,惊见不远处的河流旁平躺着一人,纹丝不动。他心生好奇,正要走去看个究竟,可双手撑地还未起身,浑身伤口便一齐作痛,再也不敢冒然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