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楚阳王殿下说的话,公玉离低着头,只感觉到一滴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滑过脸颊后在下巴停留了许久才落下。
“嗯?”
姜政缓缓直了身子,手肘抵在膝盖上,斜着头饶有趣味地望着前面不知所措的公玉离。
那头白虎也站起了身子,尾巴拖着地,绕着楚阳王的长椅踱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位,两只虎眼亦是紧紧地盯着公玉离,好似在打量一只猎物般,时不时发出一声声低吼。
“公玉离大人刚刚是不曾听明白我的话么?”姜政嘴角勾起,又追问道。
“属下......”
公玉离此时只觉得自己压抑的呼吸都有一些困难,眼前的男人此时不过是一脸玩味的笑,但其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却是这般令人压抑,不是君王那般的威严之气,而是那宛若实质的杀气。
姜政之所以会有如此变化,这还得从旧江湖时代说起。
姜瞿有四位兄弟,姜瞿本是皇后所生,先皇嫡长子不谈,二皇子姜且为嫔妃所生,后封汉中王,摄政;三皇子姜信为宣妃所生,封永乐王,掌国库;四皇子姜阳亦是宣妃所生,与姜信一母同胞,封昌义王,掌礼司;而这五皇子姜政则是与姜瞿为嫡亲的兄弟,亦是皇后所生。
那三位皇子封王储后则是各安其职,拿着绥阳给的俸禄,偶尔再捞上一点儿油水倒也过的安逸。
但五皇子楚阳王姜政却没有这么安生,其幼年与几位皇兄一同在万里书院,夫子门下习四书五经,武道功法,在那时姜政便展现出了武学上过人的天赋,但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当时他在万里书院几近首席弟子的位置,投身军营。
在军营之中,姜政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公子王孙的待遇,或者说是他自愿放弃了优渥的待遇,食,则与将士同味;穿,则与将士同衣;睡,亦是与将士同席;这使得姜政在军营之中深得士卒之心,几近到了他姜政剑之所指,绥阳将士心之所向的地步。
后姜政的地位在绥阳之中水涨船高,那些所谓的国之重臣们担忧这位同是嫡子的楚阳王殿下哪一天想要坐坐龙位,便令其带兵去了绥阳边境驻守边疆,抵御边疆流寇和西域乱党的侵袭,那一年姜政二十一岁。
姜政驻军边疆五年后,西域三十六国即合兵入侵中原九州,姜政所率五万边疆将士浴血数月,抵挡十数倍于他们的西域军,后不敌退至盛京,之后便是神秘宗门火烧云率中原之师杀的西域诸国兵败如山倒,而姜政手下的将士更是如恶狼般反扑,最终截杀了西域大月氏等国降卒十万余,此战过后,楚阳王姜政更是被冠以小人屠之称,那一年姜政不过二十七岁。
如今新江湖时代,姜政率虎狼之师坐镇盛京,那些个原本反对姜政的朝野老臣们不是告老还乡,就是活的唯唯诺诺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这个煞星追究起来,便保不住自己这颗项上人头,以至于连他的几位皇兄见了他都要欠个身。
“属下,不敢妄言。”
公玉离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道,生怕自己说的那句话惹的这位主子不高兴。
姜政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狼皮裘,见公玉离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公玉离大人,何故如此慌张啊?”姜政阔步走下台阶,而他身旁的那只吊睛白虎也俯着身子,跟随着姜政缓缓爬下了台阶,姜政走到公玉离身旁,勾着他的下巴使他站直了身子,淡然道,“本王不过是随口问问。”
“是,殿下。”
公玉离小心翼翼地擦拭去了额角的汗水,回道。
姜政走到楚阳王府的高楼栏杆旁,一阵秋风吹来,使得他一缕长发垂落在了眼前。
面前万里外便是沧海湖的方向,山海和天关二城。
公玉离不敢怠慢,也跟随着姜政的身后到了栏杆旁,立于姜政右侧,而姜政身旁的那只白虎见公玉离走到了自己主子身旁,低着头对公玉离龇出一口森白的獠牙,喉咙里亦是发出了一声声低吼。
姜政撇过头,伸出左手轻轻抚着白虎脖颈的皮毛,那白虎感受到了主人的安抚,也停止了嘶吼,侧着脑袋轻轻蹭着姜政的手心。
“公玉离啊,你说说这天机楼自新江湖时代后已经创建了多少年了?”姜政望着远处,对身旁的公玉离道。
“回殿下的话,距今已有二十年整。”
姜政点了点头,说道:“那一战竟已过去了二十年了,五世六宗啊,这些江湖门派过了这么些年,我看他们怕是已经忘了当今的天下之主叫绥阳了。”
“殿下说错了一点。”公玉离躬身道。
“哦?”姜政回道,“哪一点错了?”
公玉离的腰弯的更低了,“如今的江湖已不是五世六宗而是四世六宗,数月前唐门因其门主遇刺一案后便被天涯海阁革出了五世六宗之列。”
“好像是这般不错,我这记性倒是越来越差了,”姜政自嘲道,“据探子说是似乎因一个当年未剿灭的大月氏余孽。”
说到这里姜政甩了一下袖子,冷哼道:“未料想竟还出了一只漏网之鱼。”
姜政不禁回想起当年自己所率军队屠戮大月氏等国士卒的情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放佛很是怀念一般。
但除去那一役,那个神秘的宗门,身披红云战袍,脸带恶鬼面具以力挽狂澜之势对抗西域诸国的宗门又浮上姜政的脑海。
“旧时十载悲欢如梦,往事尽飞烟矣。”
姜政轻轻吟道,穿过千山,眼前似乎还能依稀看见沧海湖天机楼的轮廓。
“天机楼啊,”姜政负手于身后,任由阵阵秋风吹乱他的长发,“归于这个江湖已经太久了,该让那些老东西知道绥阳这头冢虎,已经从长眠中醒来了。”
放佛与主人心意相通一般,话音落下,姜政身旁的白虎仰起头颅,对着远处天机楼的方向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惊的那些飞鸟竟皆扑棱着双翅从林子里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