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后山之上

细雨落下，濡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长发和脸庞。

在这个世上少了两个负罪之人，而这座山上多了两座石碑新冢。

这场纠缠了二十年的局，没有胜利者，寄拓如此，唐秉亦是如此，最终他们都输了。

那寄拓所下的西域曼陀罗花所制成的毒药，却也被他亲手所栽的尸神断魂草所破。

只是他到死之前依旧是认为中原武林四成的气运和他所痛恨的唐门最终死在了他的手上，不过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唐秉最终血燃自己的寿元，强行提升至一息天法道境，本可以杀了寄拓，但是那一拳他却犹豫了。

或许在某些江湖坊间酒馆客栈的笑谈看来，这未免太过遗憾，可江湖就是这样，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甘和意气风发，有着太多太多的爱恨纠葛.....

自那一天过后，天下再无五世六宗一城，只剩下了四世六宗一城，那曾经叱咤风云的唐家堡已被江湖看官们除名了，可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年，他又会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凯旋而归。

至少，唐惊心是这么想的。

其实，唐砚在四个子女之中，最关心，最看好的就是他唐惊心。

唐惊心有一件贴身细甲，这细甲的来头却并未有那么简单，唐门自第一任门主唐千山创建以来，天下人所知的传宗之宝莫过于门主信物铁心素问和袍、珠、经、杖四件宝物。

可其实唐门还有一件传递了百年的宝物，就是当年唐千山的佩剑邀月。

唐惊心十四岁那年离开唐门闯荡江湖，可唐砚却以他学艺不精的理由要求他再留在唐门一年，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这一年间唐砚找遍了绥阳王朝最有名的锻铁匠，不顾全宗反对执意熔炼了那柄几乎可比肩剑谱名剑的传宗之宝邀月，最终锻成了这件细甲交与了唐惊心。

唐砚的爱是深沉的，隐晦的，可唐惊心也偏偏没有那么敏锐，直至唐砚下葬的那一晚唐惊心才知晓了一切的缘由。

自唐老太太退位之后，唐门在五世六宗之内一直居于微末，而唐砚穷其一生也未能将唐门提升至五世六宗上靠前的位置，反而在他死去的这一年，唐门从五世六宗之内被除名了，成为了江湖上二流的世家。

唐砚苦心武学一生只达到了初入地法天境，直至唐惊心的出生，他才又拾回了振兴唐门的信心，因此对于唐惊心的指导他不可为不严厉，甚至于有些过了，可每一次责罚唐惊心之后，他总是会深深地自责，或许是因为对自己无能的谴责。

从女儿惊情的口中得知惊心很想踢毽子，唐砚私下也偷偷给唐惊心制作了一个羽毛毽子，或许有些粗糙，有些笨拙，可唐砚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笑容，一个父亲的笑容。

可是当他将毽子藏于怀中想要交给唐惊心的时候，他脸上却又不自然的变成了那副严肃的神情，那藏在怀中的手也迟迟没有拿出来。

这对父子或许就是这样，唐砚的父爱藏的太深太深，全被振兴唐门的宏图给掩盖，唐惊心也从未有想过去体谅自己的父亲，或许以一个孩童来说这些未尝太过了。

.........

这一天唐砚下葬了，唐惊心在雨中伫立了整整一夜，手中紧紧的攥着一只毽子，一只白色的羽毛毽子。

在这个细雨蒙蒙的夜里，唐惊心在心底深深的种下了一个愿望，一个父与子相隔阴阳的愿望。

——————

庐州边陲小镇之外

唐门之行结束之后，姬慕双他们也回了自己的劫生楼，而一路陪伴他们的酒老前辈也与陈青玉和百里踏歌分别了，只留下了一句后会有期。

捧上了最后一抹新土，陈青玉拍了拍衣袖，心中五味杂陈，离别的滋味又一次涌上心头。

夕阳的余晖洒在了陈青玉的肩头，百里踏歌和他并肩伫立在面前的墓碑前。

漂泊二十年的游子，最终魂归故里。

陈青玉转头望着这座小镇，经过了这些日子，绥阳王朝的人已经清扫了这片土地，只是他们不会去深究其原因，他们也不愿意去查，江湖和朝廷的关系一向如此。

空荡荡的小镇上也已经多了几户人家，一个故事在这里被埋葬，但是又一个故事在这里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陈青玉心中无限的感慨，那一天在这里与苏城相遇，他们便被卷入了这场唐门之行的风波之中。

在这场纠缠二十年的仇恨中，苏城和十个弟兄的感情，寄拓和唐秉的仇怨，或许他们更多的都是在充当一个看客。

“行了，别感伤了，”百里踏歌拍了拍陈青玉的肩头道，“这对苏大哥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陈青玉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们终于是团聚了。”

“江湖，或许就是这样吧，相遇而又分离。”陈青玉抚着面前的石碑感概道。

百里踏歌忍不住调侃陈青玉道：“瞧瞧你这话真够文绉绉的，我就说你该去那中州万里书院，说不定能得个夫子的真传。”

“别胡扯了。”陈青玉回道

百里踏歌撇撇嘴道：“人家读书还能读出个儒圣来呢。”

陈青玉没有理百里踏歌的调侃，望着远方道：“江湖啊，真个蹉跎。”

“得了吧，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说话跟那什么糟老头子似的。”百里踏歌笑道。

“江湖可不就是这样吗，任你武功盖世，最终还是免不了岁月蹉跎，终成一具枯骨，”百里踏歌又说道，“所以每一代江湖终究是属于少年人的。”

陈青玉笑了笑道，“如今的江湖，是属于我们的。”

.........

庐州小镇外

夕阳之下，两个少年牵着一匹白马离开了树下的新冢，抬脚踏出了属于自己的江湖路。

中州沧海湖，绥阳天机楼。

鲜衣怒马，追逐江湖。

无需恩怨，不问情仇。

江湖路远，英雄年少。

—————

仗剑行——唐门之行篇完，下一卷英雄正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