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沂蒙山上山风一阵一阵自山顶呼啸。树影重重,印在石膏白似的围墙上,像鬼影围绕着整个沂蒙山庄。言叁身负重伤,越墙朝京都方向出逃。
几抹黑影紧跟其后从院中跳出,浓重的血腥气味,杀气凛冽,惊走了林中虎视眈眈的凶兽。
黑影跳出墙外不见言叁身影,相视一眼,几个掠起,朝天水郡方向追去。
四月京都,桃花飘落在地,骏马飞驰而过,花瓣碾落成泥。整个京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里。
京都名门世家,王家、凤家和沐家都在打听凤千澜的下落。崔家也派人暗中搜寻。
皇宫一如既往的雄伟,金黄的琉璃瓦,上好的白玉地面,青瓦雕刻,玉石堆砌,奢华至极。承天门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着光芒。蜿蜒曲折的河水自桥下流过,拱形的河道上,精美的汉白玉拱桥上不时有大内侍卫进出来往。
沐瑾雪被太子强行押在东宫,“现在各方都在寻找凤千澜的下落,你就不要掺和了。”
沐瑾雪皱着小鼻,手肘杵着下巴。凤千澜是她的朋友,她怎么可能弃之不顾。可是她被李霖轩看得死死的,只能无声抗议“哼!”
沐瑾雪将头调转一边,不理会太子。心中暗自打算今晚怎么开溜。
太子无奈,这小丫头怎么会知道凤千澜此次是九死一生。各方势力都在寻找凤千澜,有人想要她生,也要人想要她死的!他不让她去,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凤千澜落水一事让皇宫与几大世家行动出奇的一致。皇上坐在红木龙椅上,龙颜略显疲惫:“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德公公应声,手挽拂尘退出门外。
阳光穿过镂空鎏金扇门。澡井上张牙舞爪的龙盘旋。皇上鬓发花白,龙眼森冷。近日有百姓报案,城西闹鬼。刑部带人去查,居然在院中枯井下发现一个几十平米的空间,里面藏着数百具女尸……
接着凤千澜遇刺,落水失踪。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御史抓住机会,借此暗喻皇帝失德,上天降罪。给皇上施压,要求释放禁足在钟粹宫的七皇子,以平天怒。皇上鬓发花白,眼神浑浊。快要抵不住朝臣们不断施加的压力。
满院芬芳馥郁,兰花叶形似剑,花朵或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
金漆雕兰的门,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殿中天花图案繁复,顶上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
皇后坐在上座,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红颜旧,却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崔铭浩身着锦衣,风流倜傥,坐在堂中。眼神阴鸷“姑妈放心,凤千澜不会活着回宫的。”
皇后仪态雍容,保养如花的容貌,不见丝毫皱纹“好,铭浩,这事有你,本宫放心。只是你大哥伤势如何?”
提起家中的哥哥,崔铭浩不屑道“无碍,小事而已,姑妈不必记挂。父亲要侄儿转告姑妈,时机未到,万事小心。”
雨接连下了几日。这日终于放晴,白云悠悠,碧水蓝天。雨后的离川烟雾缭绕,秀丽的河水沿着河道缓慢下流。云雾散开,阳光洒照大地。顺着离川向下,水波缓缓,闪着金光。鱼儿在水中顺游而下,岸边草叶在河水中摆动身躯。王家暗卫沿着离川来回仔细搜寻,几日过去,依旧没有凤千澜的下落。
那晚,王离川匆匆赶回王家,调动各处暗桩,连夜追到苏悦汐落脚的地点。可是小屋空空,仅桌上一杯清茶尚有余温。
窗向外开着,空中涌动着残花的暗香,王离川一身靛蓝端坐在桌案前。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略带疲色。手中握着青蓝花瓷。瓷杯中庐山云雾飘香。
王离川行事隐蔽小心,还是被王家心怀不轨之人告到了王老家主前面。王老家主进屋,见自己最宠爱的孙子,风采惊人,宠辱不惊,一身风华。是王家的骄傲,亦是王家下一任家主的绝好人选“离川。”
王离川不紧不慢起身行礼“爷爷。”
王老家主走到主位上,坐下“离川,坐。爷爷有点事想问你。”
王离川优雅顺从落座“爷爷请说。”
王老家主眸色深邃,盯着王离川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波动“遇刺那晚,你与凤千澜在一处?”
“是的,遇刺之时孙儿也在画舫之上。”王离川神色平淡地说起那晚的事,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可是那夜的万箭齐发,那夜的相依为命,那夜的大雨滂沱,那夜的清澈眼眸,他此生难忘。
王老家主话锋一转,一双老眼闪烁着精明的光,悠悠道“郑家的女儿我相看过了。”
王离川对答如流,没有一丝异样“但凭爷爷做主。”
“好,不愧是我王镇的孙子。”王老家主笑笑,对王离川的欣赏毫不掩饰。“凤千澜失踪一事,你不便出面。此事交给你二叔去料理。王家欠的恩情,我王家不会不还的。”王离川是王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凤千澜救了王离川这情,于情于理他们王家都抹不去的。
王离川低头,握着瓷杯的手渐渐收紧,杯中绿液微晃。他从容不迫道“是。离川听爷爷的。”他不能有丝毫波动,不然便是害了凤千澜。南唐王家,十大世家之首。他们是不会容许一个会影响家主情绪的人存在的,哪怕她是下一任南唐皇后也不行!
凤家花厅,凤丞相坐在上座,撸着胡须。皇上这么重视千澜,让他察觉到了暗藏的信息。
花厅宁静,鸟儿在枝头跳跃,歪着小脑袋看着花厅中的中年人。一片树叶自枝头翩翩落下,凤丞相撸着胡须的手停下,沉声道“福老,你加派人手,务必将二小姐完好无损的接回来。”
凤婉卿躲在屏风背后,那日的伤心欲绝,此时的欣喜若狂。凤千澜,你就这样死了吧!她内心十分希望凤千澜就此消失,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父亲会一如既往的宠爱她,四皇子也会因为要拉拢丞相府而对她倾心。
可是凤婉卿没有注意到凤丞相忧心重重的样子,也没有听到凤丞相要求福老加派人手去寻凤千澜。只顾着暗自高兴,脑海中想的是李霖潇为自己撑伞,温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他们会大婚,生一双儿女……
刑部接到皇上密旨,刑部侍郎乃萧家血亲,就将搜救凤千澜的任务交给了新上任的萧吏司萧邵杰,想以此锻炼他的能力。
云开雾散,大雨刚过,青灰石砖铺就的凹凸不平的街道上汪着一弯弯雨水,小道泥泞。人走过,衣角沾泥带水。萧邵杰整顿府兵,站在刑部门外。看着渐渐放晴的天空,心中惭愧,双拳紧握。遥看着边疆以北。千逸,你放心。我会把凤千澜安全的带回来的!
边关月明,遍地黄庐草。旌旗在夜风中嘶吼。大军一天前到达天水郡。天水郡朱少富在城门口迎接顾熠城一行入驻天水衙府。舟车劳顿,顾熠城下令士兵在城中休整。
长着青苔的墙体,朱红油亮的府门,宽阔的空地,地上铺着的普通白石板,夜暮沉沉,明月当空,屋外树影摇动,,顾熠城一夜无眠,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言柒,京都有消息吗?”
言柒听见动响,自房顶窜下来,“回世子,近日来信,京都无事,世子放心。”
顾熠城一身白衣,衣角绣竹。翠绿的竹叶在月光下摇曳,似雪的白衣在寒气肆虐的夜里显得单薄。他如画的眉眼温润如玉,眉头轻轻蹙起,薄唇微凉,刀削的面容宛然如神。左胸膛中的心不安地跳动,好似有一块大石压住,让他感到胸闷气短。漆黑的瞳孔映着月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真的无事……“言柒,你速速去沂蒙山庄一趟,查看是否有来自京都的信件。”
“喏。”言柒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提气凌空,朝着蒙山山脉飞奔。许是沂蒙山庄的情报系统出事了!
一部分院中暗卫跟上言柒的步伐,赶往沂蒙山庄。另一部分留下来保护世子。
京都以南,离川以北。京城以南,境魄山头,旌旗迎风飘扬。
正南小道,道路沙石不平,崎岖难行。闫家寨十里一岗亭,茅草做顶的岗亭上土匪扛着大刀,来回走动,睁大了双眼盯着山下动静。今日是寨主的大喜日子,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坚硬黄条石砌成的房屋矗立。一堆篝火啪啪作响,火星不时从火苗顶端迸出。烟气带着烤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遍地黄沙,地上人影幢幢,忽的窜向树林里,忽的退回沙地。
土匪们围在一团,载歌载舞,开怀畅饮。小刘端起酒杯“闫大哥,我敬你一杯。恭贺大哥大婚之喜!”
闫虎坐在篝火的正东方位。一张脸与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挂在胸前的大红花在火焰下十分耀眼。刀眉横眼,大嘴咧开,扯得脸上的疤痕狰狞,“好好好,小刘不错。跟着大哥我好好干,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猥琐一笑“新媳妇也少不了!”
“哈哈哈哈……”四周哄笑声传遍整个山头。
“是,来日大哥发了财,我们做小弟的跟着享福!大哥,我先干为敬!”小刘抬起瓦片似的碗,一饮而下。
众人都为他叫好“好!”
小刘坐下。欢快的气氛继续,酒坛干了一坛又一坛。闫家寨二寨主坐在闫虎身旁,一声不吭的喝着酒,清冽的酒中倒影着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
正中央,建在几米高的台基上的灰石主楼。两名土匪奉命守在门外。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土匪爬伏着,紧紧盯着前方的主楼。
大红鸳鸯锦的木床上,凤千澜手指微动,睫毛颤抖。眼前一片大红,凤千澜感到疑惑。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
意识还算清醒,凤千澜觉得不妙,她只是落水,并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墨黑的眸子四处打转,远处一面对着床的铜镜将景象反射。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一身嫁衣正躺在朱红的锦被上。整个房间以红色调为主,显然是一个婚房!
她这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强嫁了?让她感觉更糟糕的是她现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她深深恐惧?
别方,别方,问题不大。凤千澜在心中自我安慰,压下了心中的慌乱。不行,她得尽快想办法逃离这个鬼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