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秋怀着这样的信念向着五华的方向赶路,天色将晚的时候就在城边肯收留他的店家里打些杂工。
寻找晚间工作的最佳场合就是一些挂有额匾的酒家,那些稍讲排场的地方大多会在晚间多出一些需要体力的杂活。搬运,打柴,洗衣,大多是他以前常常会做的差事,所以朴秋的劳动并未曾让店主有太大的不满,工作结束之后可以在工房里歇息,如此便免去了寻找住处的花费,他就这样凑够一点路费接着在第二天上午继续起程。
冢县是个较小的县城,从开始的驿站都到城门脚下只有半天的路程,出了县城后又行几十里便顺利地进入了相邻的止水县。
开始的路途还算顺利,身上原本的伤口已经基本复原没有大碍。然而连夜里工作的劳累加上白天走路的辛苦使得积攒的疲惫在几天之后逐渐显现出来,正午艳阳直射的时候朴秋开始会感到头脑晕眩,眼前时常发黑。
朴秋把夜里打工挣得的一点铜钱放在衣衫内侧位于胸前的口袋里,白天行路时便将用石墨染黑的额发放下挡住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朴秋之所以染发,是因为止水县里一位曾收留他的管家婆说过他的发色太显眼。这使朴秋注意到不论哪个县城里人们的发色大多是深棕或者深褐色的。
连日体力的过度消耗,使得朴秋不得不偶尔停留在一处待上一到两天,这样工作比较清闲的白日里他便能够得到较为充足的休息,同时积攒的铜钱也能够让自己吃上难能可贵的一餐饱饭。
这已经是他丢掉辉夜锦囊的第七天了,这些日子里他说话做事都十分小心谨慎,赶路也尽量走在街道靠边的位置。昨日在躲避开一辆于道路正中疾驰而过的马车之后朴秋突然感到心跳快得发慌,于是他决定在晚上找了一家不介意他只有十二、三岁年龄的厩舍请求打两日的短工,顺便请求留宿。
白天的工作很少,并没有清洁打扫一类繁琐的劳动。他只要在晌午给舍里的马匹喂饱干草便可以靠在石墙下小憩几个时辰。阳光下和煦的风吹来让人十分暖和,只是马厩旁的气味实在难闻,于是朴秋便衔了一根稻草坐到街边的阴凉处歇息。
不论是止水还是遁丘,鄴郡的每个县城都果然无一例外地挂满了云旗,不光如此,朴秋在行路期间还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十人左右头戴面具的表演团体在街道上跳一种步伐奇特的舞蹈,从它们口中的唱词可以听出那是祈求天神降雨的民俗仪式。如今眼前的巷子里又围满了人群,朴秋心想定是流浪艺人在表演杂耍一类的街头节目。
难得有几分空闲,朴秋带着几分喜悦的心情挤进人流当中,毕竟是他在深颈山上不曾见过的神奇戏法。
奋力地挤上前来,朴秋看到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年男子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两手握拳,一副怒容,全身的经络肌肉都紧紧崩起。似乎是闭气太久了的缘故,使得他脸面通红。
站在旁边的几个青年男女似乎是他的助手,只听那壮年男人大喝一声,从一个助手那里拿过一根木棍便狠狠地向自己的头顶砸去,接着只听一声脆响,木棍从中间的地方断成两截。
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的声音,那男人向四周做了作了一揖,接着吩咐他的几个助手从各个方向各拿一棍向他头顶,肩膀等等各处砸去,甚至有一女子更是瞄准了咽喉用力挥棍。然而只听几声响动,木棍纷纷断裂落地,男子的身上却一点伤痕也看不出。四周顿时响起了更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男子命一个助手执铁碗四下收取赏钱。
“你的头不怕木棍打,那铁棍怕不怕呀?”一个观客在下面喊道,人群里立刻产生强烈的回应,纷纷要求男子用铁棍表演。
“承蒙大家厚爱,既然乡亲们想看,我便用铁棍献上一技,以供大家娱乐!”那男子拱手说完,便见其中的一个助手从他们的马车上拿下一根直径约有一寸多粗的磨光铁棍,那男子举起铁棍向四周展示了一圈,接着猛地跺脚大喝一声将那铁棍向自己的头顶砸去!
周围一片安静,只见顷刻之间铁棍便向后弯曲了足有三十多度,然而男子的头不但没有破皮流血,简直是毫发无伤。
四下里响亮的喝彩声顿时雷鸣般涌起,钱币纷纷掉入铁碗的声音更是为整个气氛增光添彩。收钱的年轻人不断说着谢谢,而那男子则绕场走着向观众致意。
“小哥哥,你也喜欢看表演啊?”
朴秋一愣,一个洋葱头的男孩正在右边拽他的袖口。那男孩大约十岁左右,比朴秋略矮半头。他兴高采烈地盯着场中央看着。一边转过头来咧开笑脸和朴秋搭话。
“嗯,算是吧。你也喜欢吗?”
“当然了!少塾放假以后除了看表演还有什么好玩的?唉,告诉你哦,我爹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表演!”他故意挤眉弄眼地说。
“不是……一般的表演?”
还没等朴秋问完,便听到几声故意的干咳将周围激烈的叫好声压了下去。一个语气刁钻的声音问道:“大伙儿怎么知道你的棍子都有没有做过手脚?要证明你不是骗人,须要用我的木棍来试才行!”
众人的视线齐齐地向那声音的方向投去。表演的男子定睛看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趾高气昂地走到人群前面,双手环胸,表情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
“我的道具都是真材实料!你若不信,自己动手来试便是!”男子说完,甩手拍拍自己的胸膛,调整呼吸准备好架势。
书生样的青年嘴角微微一笑,他踱步走向表演的圆圈正中,接着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拿出了一柄木鞘长剑。
现场一片哗然,那书生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拔剑出鞘,雪亮亮的刀刃就向着男子的咽喉直刺而去!
“什么!”朴秋不禁失声叫出,“会死人的!”
那表演的男子显然也吃了一惊,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忽然双手击掌,又喝一声,那声音响亮无比,以至于竟将那白晃晃的刀刃在离他脖颈尚有十厘米的位置就从中间震裂了。刀剑从中裂开,青年男子但觉手中力道有变,他暗吃一惊,犹豫之际刀柄已被表演的男子夺去。
四周先是一片安静,接着开始传来妇人惊奇的叫声,一时间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觉得难以置信,连连称奇,有人却反而认为那男子并非练就铜墙铁壁,只是吼功了得,原来是骗人的。
那表演的男子吩咐助手收拾彩头开始张罗上车出发,不一会便在混乱之中驾车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