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没有说盼盼那些不好的遭遇,她不想再让眼前这个可怜的老人伤心。
听完林沫的话,于席则满是泪光的眼睛里闪过安慰。
真好,盼盼那小家伙没事…
他撑了两个多月,想来就是等今天吧。
和于席则又聊了一会,看老人平静下来,眼睛里有了笑意,林沫自从进了这个院子就愈加阴冷的心也暖和了一些。
林沫注意到于席则干裂的嘴唇有血丝慢慢渗出来,想去接点水给老人润润嘴唇。
“于老师,您等我一会,我去给您倒点水。”
林沫交代于席则不要乱动后,就进了门口用红色油漆画着“6”的6号房间。
刚拉开门,一股腐臭的味道迎面扑来。
房间没有窗口,一片黑暗,林沫捂住口鼻,摸索着打开灯。
房间的白色墙壁已经腐烂发黑,一张看不出什么颜色桌子摆在进门的墙边。
桌子上没有杯子,只有几个不知道多久没刷过,还沾有食物残渣的的饭碗。
林沫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水杯,无奈退了出来。
看包大良正坐在院里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林沫向他询问老人的水杯在哪里,热水在哪里。
“热水在后边厨房,我们这不提供水杯,来的时候带的有你就用,没有带,就用我们统一的饭碗喝水。”包大良头也没抬道。
回忆了一下刚才在房间里看到的饭碗,林沫皱了皱眉头,决定去车里拿林国平的水杯。
林沫转身回来给于席则掖了掖衣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于老师,我去外边拿个水杯,等会再陪您聊天,您好好坐着,不要乱…”
林沫话说一半忽然停住。
老人的额头怎么那么烫?!
林沫愣了一秒,试了试自己额头温度后,又马上伸出手背贴向老人额头。
不是错觉!
老人好像在发烧!
“哎,你们这有温度计吗?于老师好像发烧了!”林沫赶紧冲院里的包大良喊起来。
听到发烧,这次包大良倒是抬起了头。
“温度计?我们这又不是医院…发烧就发烧,少见多怪,后边厨房有毛巾,你去弄点凉水给他放头上就行。”
包大良说完又低头看起了手机。
人命在这个院子不值钱。
林沫被气的浑身颤抖,她不想再跟这些没有人性的人多说一句话,也不想再在这个院子多呆一刻。
林沫不再理会包大良,她蹲下来,看着于席则的眼睛。
“于老师,我带您走好不好?您现在病了,我要带您去医院。”
林沫想带于席则离开,但这位老人确不想拖累林沫。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能撑到现在,知道自己的盼盼还活着,有人照顾,那些老伙计们也都好好的。
他满足啦,
也活够了。
林沫想抱于席则起来时,于席则右手不停扭动,嘴里也开始呜呜啊啊喊起来。
林沫不知道于席则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于老师?”
于席则眼泪不停往下流。
他不想连累眼前这个孩子。
他还想谢谢这个孩子,谢谢她可以让自己没有遗憾。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林沫看着泪流满面的于席则,她好像从老人满是沧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但她不想放弃。
“于老师,盼盼在等你,我能听懂它说话,它说它很想你,它在等你,它每天都在等你回家,你真的…不想去看看盼盼吗?”
于席则怔了一下,终于停止了挣扎。
林沫心下一喜,忙一把抱起老人。
于席则很轻,轻的林沫鼻头发酸。
吸了吸鼻子,林沫小心抱着老人,朝大门走去。
沉浸在手机里的包大良听到铁栅栏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抬头正看到林沫抱着于席则往外走。
“哎,你干什么呢!”
包大良的叫喊也惊动了正在屋里追剧的潘珊。
两人追上来的时候林沫正把于席则往副驾驶上放。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你把老人从我们这擅自带走,我们怎么给老人儿女交待!”
潘珊又惊又喜,脸上义正言辞,心里确乐开了花。
这个赔钱生意总算有人接手了。
“不用你们交待,我把老人带走我自然会负责。”林沫给于席则系好安全带冷冷说道。
潘珊就等这句,听林沫说自己会负责,脸上的笑意都快控住不住。
“那说好了,今天你把老人带走,老人以后出什么事我可不管。”
林沫冷哼:“说的好像你们管过一样。”
包大良不乐意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了,我每天辛苦给他们抱来抱去的,我怎么没管过!”
包大良想上前理论,潘珊赶紧上前拦住。
她怕万一吵起来林沫又不管于席则了,那这麻烦就又要砸自己手里。
林沫懒得管车边拉扯的两人,给老人系好安全带,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老人身上,就上车发动了车子。
于席则额头越来越烫了。
她要赶紧把老人送去医院。
b县第一医院
由于林沫提前打了急救电话,车刚开到医院门口,就已经有医生护士推着担架床跑上前。
护士把于席则转移到担架床上,一行人边说边快步往医院走去。
“患者现在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有发烧,但具体我还没量,我开车开到一半老人就有点迷湖,眼睛闭上了,跟他说话也没反应。”林沫急的一头汗。
“既往病史?”穿白大褂的医生边给于席则大概检查身体边询问林沫。
“既往病史?哎…这…这我不知道啊,之前好像是中风了…”
林沫话说一半就被医生打断,“什么叫好像?!你怎么照顾老人的!这老人都这个样子了,怎么现在才送医院?!”
这名急诊的医生名叫冉黎明,病人身材干瘦,衣服满是异味,冉黎明一看就知道老人是疏于照顾,甚至没人照顾。
老人成现在这个样子,病人家属还一问三不知,虽然在医院见多了人性善恶,但眼前这不成人形的老人还是这让冉黎明心里不受控制地愤怒起来。
“对不起…我确实是来晚了…医生,于老师没事吧?”
于老师?
听林沫称呼病人老师,冉黎明愣了一下,知道自己错过了人,语气稍稍和善了一些。
“病人情况不太好,我们要做进一步检查,你这边赶紧联系病人家属过来。”
冉黎明说完就和两个护士推着于席则朝医院内部走去。
林沫想跟上,却被另一个护士拦下。
“不好意思,这里您不能进去。您还是赶紧联系病人家属吧。”
“一定要病人家属吗,医药费我也可以交的。”
林沫觉得于席则那个混蛋儿子实在没有什么必要过来。
首先说他会不会过来,就说过来了,这个人也不会管老人死活。
小护士刚才也听到眼前女孩只是病人的学生,见林沫愿意给自己老师出医药费,小护士有些惊讶,但还是耐心给林沫解释了为什么要联系家属。
“不止是费用的问题,病人看上去情况不太好,为了下一步的治疗,最好还是要有病人家属在场沟通。”
因为于席则昏迷急的有些慌乱的林沫也反应过来。
是啊,她毕竟跟于席则非亲非故,后边真是做什么手术,她也没资格签这个字。
还有,老人之前的身体情况她也不了解,老人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
为了老人的下一步的治疗,这于明远还非来不可。
跟护士小姐姐到了谢,想明白的林沫忙走到一边给于明远打起了电话。
号码她昨天在警察局看曾德艺拨号时已经记住。
上午十点半,于明远夫妻两个还是睡觉。
手机铃声响起,于明远迷迷湖湖接起了电话。
“谁啊?”
“你好,我是于老师的学生,于老师现在在医院,情况不是很好,麻烦你快点到医院。地址是b县…”
“等等,你鬼扯什么呢,什么于老师,我不认识,打错了!”
看于明远要挂电话,林沫忙报出于席则的名字。
“于席则,于老师!你是他儿子于明远没错吧,于老师现在情况真的很不好,麻烦你赶紧来医院。”
对方报出来自己老爹的名字,还报了自己名字,于明远一下子清醒起来。
“那老家伙在医院?!”
“嗯,你赶紧过来吧,医生这边还需要知道于老师之前的病史…”
于明远再一次打断林沫。
“他什么病史不病史的我怎么知道,我们都断绝关系了,这种事你别来找我,等他死了你再通知我!”
于明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妈的,这老不死的尽给我找事,平常有钱不给我花,现在快死了还想让我给他掏医药费,门都没有!”
于明远被林沫一个电话气的彻底没了睡意。
于明远的妻子姚丹美也被电话吵醒,听到自己丈夫抱怨自己老爹,姚丹美确显得很是兴奋。
“那老头要死了?!那房子岂不是就是我们的了?!”
于明远嫌恶地看了一眼满身肥肉的妻子,“蠢货,那老不死的还欠着一屁股债,房子要了你去还钱啊!”
两人说话间,不甘心的林沫又一次打来电话。
于明远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看看,现在先不说房子,老不死的不知道谁给他弄医院去了,这电话就是问我要医药费的,医院那都是吃钱的,这医药费怕不是个小数。”
姚丹美听说要出钱,双手叉腰,凸着眼睛就要反对,“你可不能花这个冤枉钱,这老头两个月前在街上跟咱碰见,话说没几句,就倒地碰瓷,咱那次都已经花过钱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给钱了!”
姚丹美顿了顿。
“我昨天偷偷去给老家伙放手机的时候,听护工说他都快不行了,早晚都是个死,你这花钱也白花!”
“这老家伙要不行了?”于明远抬高声量,显得有些着急。
他的手机还是响,林沫锲而不舍的继续打着电话。
于明远不耐烦地直接把林沫手机号直接拉黑。
“你说这老不死的真要死了?”
姚丹美不明白于明远为什么忽然生气。
“我…听养老院的护工说的。老公,你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这个老家伙活着碍眼吗?”
于明远烦躁的掀开杯子,“我是想让这老家伙赶紧死,但是他现在挂了,他欠的债岂不是全他妈落我头上了!”
“应该不会吧,你们不是都断绝父子关系了吗?”
于明远喝了口水,直接把杯子摔到了地上,“断绝关系有用吗!他要是真借了什么高利贷,那些人管你那么多吗!你那好弟弟的事忘了吗!”
听于明远说起自己的弟弟,姚丹美缩了缩头。
“你那好弟弟借完高利贷没钱还,人家直接找到我这,逼我还钱,不还就要剁我手指头,你说我还不还!
妈的,那老不死要死怎么不早点死,两个月前医生不是就说情况不乐观吗!早两年痛快死了,哪有现在这么多破事!一点光沾不上,我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老家伙真在外边欠那么多钱吗?这资助什么贫困学生应该也花不了几个钱,老公…你确定昨天给你打电话的不是骗子吗?”
姚丹美想到唾手可得的房子,还是不忍心放弃。
“我昨天都说过了,就是法院的,人家电话打完就挂了,到现在也没说要骗我什么,你见得多还是我见的多!”
姚丹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于明远一副有气没处撒的样子,还是咽了口唾沫,乖乖闭上了嘴巴。
“从现在开始,什么陌生电话也不要接,谁问起那个老不死的都说我们早就断绝关系,死了我们也不管!”于明远在卧室转了一圈后吩咐道。
姚丹美苦着脸心里哀叹自己马上到手的房款。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啊!哑巴了?不能答应一声吗!”于明远咆孝道。
“听到了,陌生电话都不接,听到了,我都听你的……”
医院。
林沫后边连打了几个电话都被人挂断,在护士的催促下,决定先给于席则去缴费处缴费。
交完费,林沫继续给于明远打电话。
“!!!这都什么玩意!”
林沫坐在科室外等于席则检查结果,发现自己被拉黑,气的一拳头砸在了旁边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