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弥勾首都，比勒托利亚。

梅菲斯特国家歌剧院。

鲁恩整理了下自己那身整齐的白色西装，站在门口有条不紊的将一颗袖钉别好。

他的短发用发胶打成油亮的斜背状，双眼眯成两条和蔼的缝隙，脸上始终带着笑。

将这一切打理好，他才拎着手提皮包，大步走向歌剧院的...侧面小门。

人造天空的夜色笼罩下，街道上的风景略显萧索，到处都能看到这些天大罢工后留下的报纸、木牌以及各种废弃物，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鲁恩来到门前，用特定的频率敲击铁门。

过了一会儿，门缝里才露出一只眼睛，警惕道：

“剧院已经关门了，请周三再来。”

鲁恩却并不慌张，平静的说道：

“为了人类的生存与兴盛。”

“......”

里面的人先是一怔，而后就传来吱呀的开锁声。

那男人打开大门，语气明显热络了许多：“吓我一跳，朋友！我还以为这里被哪个虫豸泄露了。”

“不过今天的集会你可迟到了哦。”

鲁恩则顺势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很抱歉，朋友。我在外城有一些任务，这才刚回来不久，实在没有赶上。”

“啊！真是辛苦你们了。”

那男人脸上顿时露出理解的表情。

无论是鲁恩，还是面前这个男人，现在都是一个名叫‘人类复兴联合委员会’的结社成员。

由于在俄弥勾范围内，结社广泛不合法，因此他们的行动只能停留在暗处，经常需要面对猎犬的追踪与谋害。

在‘复联会’结社内部，所有人为表亲近，都互相称‘朋友’以示同道而行。

最近一段时间，俄弥勾各地的大型运动赛事，大多由他们组织。

‘去外地’这种说辞，显然就是去做这些工作的。

男人真诚的道一句辛苦也不为过。

鲁恩跟在男人身后，一同进入国家歌剧院地下。

即便是比勒托利亚本地人，也很少有人知道，梅菲斯特国家剧院地下有一个堪比上层会馆的大型空间。

听说曾经参议院想要在这里建设地下飞梭站台，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废弃了，这才留下这片场地。

正好，被他们利用了起来。

当鲁恩走到最底层时，一场盛大而又简陋的演讲刚刚进行到尾声。

“......难道生而为人，就该天生低人一等吗？难道没有长角，就不能安全的居住在这片救赎的土地上吗？难道没有出众的天赋，就不配与魔鬼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吗？”

“我绝不认同！”

“在俄弥勾的课本上，我们是一群被魔鬼在绝境中拯救的可怜虫！”

“但我要告诉你们，此刻我们脚下的巨型构造·移动城市，正是由我们人类亲手打造的！”

“在魔鬼的媒体里，我们所居住的、使用的、食用的一切，好像都来源于他们的恩惠！”

“但我要告诉你们，人类曾是一个迈入星空、称雄大地、甚至甘宇挑战神明权威的伟大族群！而这一切，都是我们用双手、用劳动、与智慧创造的！”

“朋友们，今天我对你们说，在现在和未来，我们虽然遭受种种困难和挫折，但我仍然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

高高的演讲台上，一个人类男性声音高亢、语气激昂的大声演讲着。

站在台下的朋友们，热泪盈眶。

所有人都在高高的仰着头，或紧握双拳，或神色肃穆的听着。

人类复兴联合委员会。

这个结社的名字，已然清晰的说明了它存在的目的。

鲁恩也安静的听着，神色肃穆。

一直到演讲结束。

如浪潮般的掌声响起，高台上的男人在众人簇拥下走下讲台，所有人都高呼着他的名字。

程教德。

一个神色坚毅、穿着朴素而寻常，却又如同传奇般的男人。

他是复联会现任，也是首任会长。

这是一个连深潜者都不是，却通过理想与实际行动，组织起整个复联会结构的人类。

在这个有着魔鬼、深潜者、神祇的世界，是一件相当难得，甚至足以堪称奇迹的事情。

他本人的存在，就如同他的理想一样。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谁都不知道他会在何时消亡，燃烧殆尽。

但他却依旧向前。

见到对方走下台，鲁恩很快拎着手提皮包走了过去。

远远注意到他走过来，正与身边人交谈的程教德眼前一亮，很快迈步过来，语气亲和：

“鲁朋友，很久不见！”

“是啊，程会长。”鲁恩同样面露笑容，又不免感叹道，“一别两月，外面的形势越来越差了。”

“唉。”

说起正事，程教德也不由露出几分沉重之色，但他的眼底却始终亮着，像是有火在烧。

“只是，我们总要前行。”

“现在能见到你安全回来，倒是让我放下一桩心事。”

他声音亲和、待人宽厚，即便是鲁恩这种‘内鬼’，偶尔也会切实的被他的真诚所打动。

但很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自己与他的接触，本就出于一场由主人制定的谋划。

最后经过重重策划、接触，最终鲁恩才融入到复联会内部，成为他们重要的一员，推动那项计划。

“好了，会长。”

“你快去休息吧，都三天没睡觉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他们转过头，那里站着一位剪成短发的干练女人。

她的名字叫罗心，是复联会的二号人物。

“好吧，好吧。”

程教德闻言，颇为有些可惜的看向鲁恩，但看他那疲惫的神色，大概确实是熬不住了。

“鲁恩，你跟我来会议室吧。”

罗心依旧微笑着，招呼鲁恩过来。

等排开众人，一路进到会议小厅，就见里面正等着几个人。

鲁恩那微眯着的双眼，弯曲的幅度更深了些。

“鲁朋友，后备计划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关上门，罗心脸上那温婉的笑容逐渐融化，看上去带着些锋锐如刀似的冷硬。

“当然。”

鲁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提皮包打开，把里面的照片分类取出，分给会议室里的各人看。

只要是由人组成的群体，内部就一定会出现许多小派别。

即便复联会的目的只是复兴人类，达到与魔鬼平等的程度，执行这项计划的人里，也会出现许多不同道路的支持者。

在这之中，程教德选择的路线较为温和，他想通过结社来让魔鬼参议院看到人类的力量，用非暴力的形式提高人们的待遇，达到人魔平等。

这是一种异常理想化的方式。

既然有人基于理想，那自然的，也有人会基于现实。

以罗心为首的这群人，就非常现实。

他们的想法是，直接炸掉天壁，逼迫人类直面天灾，想办法在夹缝中求存，完全摒弃魔鬼带来的一切。

他们也许并不很懂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都很了解人性。

当他们想开窗而不得的时候，就一定要去炸天花板！

否则，别人只会当他们在放屁。

在过于安稳、和平的环境中生活久了的人，不用鞭子抽着、逼迫着往前跑，他们是绝不会改的。

当然。

他们也不是什么疯子。

威胁，永远只能是一种手段，而非真正目的。

罗心这些人在想的，也只是这种事究竟是否有可能性，以及能否真正吓住魔鬼而已。

这就足够了。

因为很恰巧的是...鲁恩，或者说主人，需要、也希望他们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