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心中苦笑，看来这个总镖头今日确实心情不佳。“正是在下。不过刚才那个小兄弟似乎没有领会在下的意思。”

大汉拿起一只海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端起来大口大口地喝，酒液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喝罢，大汉重重地将碗放下，道：“那你给俺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陈浩道：“在下有桩买卖，要求助于贵镖局。”

大汉又拿过一只猪蹄，继续大口地啃，边啃便说道：“你可知咱们镖局是做什么的？”

陈浩微笑道：“再清楚不过。贵镖局往来南北，江湖闻名。但凡托贵镖局走的镖，别说那劫道的山贼，就连官府也奈何不得。”

如此言论，传出去可就算大逆不道。可大汉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大口啃他的猪蹄。虽说少了一只眼睛，可完全不影响他下嘴的准头。“是吗？这可要看你想走的是什么镖了。”

陈浩知道，再彼此试探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直言道：“我这趟镖，想送个人。”

大汉顿了一下，“送去哪？”

“去南唐。”

屋内似乎又冷了几分。大汉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大口啃猪蹄。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道：“这位小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浩道：“我再清楚不过。若非这样，我也不会来求助于贵镖局了。”

另一个年轻人道：“如今虽说情势紧张，但要从咱魏朝偷偷溜到南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除非……”他咧嘴一笑，“小哥，你老实给我说。你要送的这家伙，是犯了多重的王法？是劫了人的财、害了人的命，还是……刺杀咱们当朝太子了？”

陈浩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强自镇定，道：“这位弟兄说笑了。若是真犯了王法，我还怎么敢帮他。”

“嘿呀，这位小哥，你可别跟咱们装傻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样的勾当，咱们见得多了去了。说罢，那人犯了什么事？”

陈浩有些犹豫，不愿就这么简单地交了赵里的底。那大汉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咱们长门镖局虽说手里握着太祖在上的丹书铁券，可也不总拿着它来作威作福。你若是不把这买卖的里里外外都给说明白了，这趟镖，咱长门镖局是绝对不接的。”

陈浩无可奈何，道：“总镖头大人，若您真要追根究底，我们可私下谈谈。这消息若走漏出去，我可吃不消的。”

大汉突然愣住，扔掉手中的猪蹄，侧过耳朵道：“你刚才叫俺什么？”

陈浩注意到那两个年轻人脸都憋得通红，忍笑忍得很辛苦。旁边的女子自从他们开始谈话后，就一直在自顾自地饮酒，此刻居然也抬起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他不明所以，道：“我说总镖头大人，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大汉一阵狂笑，两个年轻人早已笑得直不起腰。大汉仿佛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样可笑之事，拍着桌子笑个不停，拿手指着陈浩道：“你们，你们听到了吗。他，他叫俺总镖头。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浩被笑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耐心地等到他们笑个过瘾后才问道：“我叫你总镖头，有何不妥之处吗？”

大汉道：“也罢，看你蠢到这份上，俺就自报家门。俺叫王虎，在咱长门镖局里算二当家的。至于你说的总镖头，是那边那位。”大汉说着指了指陈浩身侧。

陈浩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那女子嘴角带着浅笑，向他微微举杯。

名叫王虎的大汉接着道：“这是咱们总镖头柳霞，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听你这口音也不似瀚州本地人，认不出咱们总镖头也算情有可原。下次见到，记得多长只眼睛。”说罢，大汉又肆意大笑一阵，“你看看。大当家的本来心情不好，都被这挫鸟给逗乐了。”

此人如此无礼，几乎已是陈浩的底线。陈浩一直隐忍，不愿那么快透露自己的身份，就怕他们因为自己是朝廷命官而拒绝合作。满屋的嘲笑声中，他只是微微一鞠躬，道：“没想到长门镖局的总镖头竟是位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失敬了。”

细看之下，他更觉女子美得异乎寻常，举止大气，颇有古书评话中的侠女风范。能坐上总镖头的位置，武功定然不凡，这女子不仅名字起得就是个大家闺秀，身材如此纤弱，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但若真动起手来，恐怕自己在这女子手中也走不过几个回合。

柳霞微微直起身，将酒碗放到一边，开口道：“陈大人不必如此。若论起地位来，我等不过草民一群，陈大人是朝廷命官，刚才王虎言语唐突，还请陈大人不要在意。”女子声音沙哑缥缈，如同飘荡在空中的回音一般，让人听不真切。

王虎哦了一声，“大当家的认识这家伙？”

陈浩更是惊讶无比。如此容貌出众的女子，自己若真见过面，应该不可能毫无印象。况且王虎这群人都不认得自己，唯独这柳霞立刻就喊出自己的名字。“柳镖头认得在下？”

“咱们青淮的谒者台尚书，我如何不认得。”柳霞淡然道，“陈大人今日前来，一直都未自报身份，怕是有些隐情。可我这人心直口快，也没耐心玩那些虚的。”

王虎道：“嚯！原来是个挂着虚职混饭吃的官。怎么，今日要来俺们镖局耍耍威风？”

陈浩懒得搭理他，不过这柳霞虽看似高傲，但也还有商讨的余地。“今日来，与我的官位没有半点干系。就是要请贵镖局替我走一趟镖，送一个人回南唐。至于价钱，你们开口便是。”

王虎冷笑一声，“口气不小，想必平日里没少贪吧？不过你这半点实权也没有的虚职，还能捞出这么多油水，也算有本事。”

“王虎，你先别插嘴。”柳霞刚一开口，王虎就闭上了嘴，埋头啃手上的酱猪蹄。柳霞接着道：“魏通，跟陈大人解释一下吧。”

其中一个年轻人应了一声，道：“陈大人既然说价格不是问题，那就一切好说。我们镖局有自己的规矩，其一，送人可以，但从瀚州到南唐，要跨越整个北魏，路途艰险，所以咱们开价一千两银子，绝不还价，能成则成，不能成便罢；可用现银，也可用银票，走镖之前，先付五百两，确认将人送到南唐后，再付五百两。其二，需要找我们才能送走的人，大多都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陈大人不必向我解释此人身份，我们心中有数；但你自己要为此人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好让他通过官府的搜查。其三，既然是在逃要犯，必然都是十万火急，但出行时间必须由我们来定；什么时候有大型的商队请我们走镖去南唐，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人混在队伍里跟我们一起走。这三点，陈大人可听清楚了？”

这个叫魏通的年轻人不喘气地说了这一大串，口齿伶俐清晰，看样子是一直做的这份活计。陈浩沉吟一阵，道：“这些条件，我都答应。只是这银钱一事，还请暂缓几日，容我筹措现银，再行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