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耀压低声音道：“姑娘真是神了！那些卫兵就如瞎了一般，竟没认出我来！”

王闲云笑了笑，道：“有姑娘的幻术在，瞒天过海，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梦蝶并没有什么表示，点了点头道：“幻术支撑不了太久，抓紧时间吧。若幻术失效了，在这宛城中再想找个冤大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闲云收敛心神，正色道：“快走吧。出了南城门，便有渡船送我们到南岸。到那时便算安全了。”

耿耀好奇地看了王闲云一眼。到了这个时候，王闲云依然决口不提郭天行的事，就好像他早就把自己原本的目的抛到一旁，专心帮自己逃跑一般。不过耿耀最终把问题咽回肚子里，什么都没说。

三人一路向南。宛城不算太大，但人口密集，鱼龙混杂。是不是能看见三人一组的卫兵，拿着武器四处巡视，看到可疑的人便拦住盘查。耿耀在梦蝶的幻术之下，不太会引人注意。但梦蝶本身带着紫色的面纱，却显得有些扎眼。三人不敢逗留，将马留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只带随身的行囊，一路来到南门处。

自始至终，也没有人对耿耀产生怀疑。出南城门的过程，比进城还要顺利许多。卫士甚至没有怎么为难，便将三人放了过去。

出了城，面前便是滚滚长江。江水滚滚而来，水流湍急。江面宽广，极目远眺，才能看见对岸的土地。过了这条长江，便远离了北魏的领土。那些“鸦羽”刺客就算再嚣张，也没有胆子到南唐的领土上抓人。

从宛城渡江，需要靠摆渡舟。换句话说，谁把住了长江的运输，谁就算占据了长江天险。北魏南唐为了这长江的控制权争夺了几十年，最终决定分段而治。宛城的地段，便是北魏占据控制权。北魏朝廷架设了数个接送的地点，横跨长江两岸。想要渡江的行人在岸边排起长队，每人交一定数量的银子，便可由船夫带着，划船渡过长江。渡江所需费用不斐，朝廷从中抽九五成的赋税，每年都是笔可观的入账。

供人渡江的船不算太大，一共也就可站七八人。若再多，长江中间水流很急，有翻船的风险。想要渡江的人络绎不绝，排的长队一眼看不到尽头。耿耀三人选了一条队排在末尾。

北上只是，耿耀已经见过这渡江的阵势，因此也不算惊讶。这队伍之长，若是运气不好，在江边站上一日，从日出等到日落，都不一定能渡得了江。但今日他们运气确实不错，看这队伍，只要排上两个时辰，便足可登上渡舟。

一切都似乎太顺利了些。耿耀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自从他到北魏后，霉运就一直伴随，从来都没有顺利过。自从王闲云跟上他们后，竟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这里。只要渡过长江，便算是溜之大吉了。

众行人站在雪地中，沉默着往前走。冬日的长江，虽未结冰，但水面也说不上清澈，其中混杂着大量的泥沙。若是失足落进去，就算水性再好，怕是也要交代了性命。

见耿耀盯着江面发呆，王闲云突然道：“银子怎么办？”

耿耀将随身的行囊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子，犯难道：“之前准备了我跟梦蝶姑娘两人的份，应当够用，可加上王大哥你，就说不定了。”

耿耀只管赶路，竟将这最重要的事给忘得干干净净。正在忧心如何凑出渡江的船费，梦蝶忽然淡淡道：“别装了，赶紧把银子拿出来。”

王闲云顿时变得愁眉苦脸，“那么多年我就攒了这么点家当，为了杀个人，还得把银钱全都搭进去。我图什么啊？”

梦蝶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耿耀苦笑不语。

两个时辰过去，终于轮到三人了。王闲云万分不舍地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份银子递给耿耀，总算凑足了船费。负责的主管也并未太过刁难，摆摆手就让耿耀等人上了船。同船的是一家五口，一对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最小的小女儿还在襁褓里，上了船之后就哭个不停。随行的还有两个船夫。两人一声大喝，船便渐渐驶离北岸，朝南岸而去。

耿耀望着渐渐远去的宛城，突然有些恍惚。来到北魏不到两年时间，他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已卷入一场多大的阴谋之中。

江面上有不少船只你来我往，从北岸到南岸，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的距离。同行的那一家人中，年幼的两个孩子显然都是第一次坐船。最小的女儿在襁褓中大声地哭，较大的那个也仅仅地拉着爹爹的手。

梦蝶倚靠在船边，王闲云就站在他身边，两人一同眺望着江面。船渐渐驶远了，后面还有两艘船在不远处跟着，上面也站满了人。梦蝶轻声道：“到现在都没见到追兵……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王闲云却面带笑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道：“他们没让我失望。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话音未落，王闲云轻轻一跃，便跳入下面的滔滔江水之中。同行的一家五口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王闲云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水下。

“王大哥！！”耿耀扑倒栏杆边。滚滚波涛中，却哪里还能看见王闲云的影子？耿耀回头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梦蝶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发出一声默然的叹息。“我就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吃亏的人，又怎么会白送我们一程？”

耿耀还不放弃，扒住栏杆向外张望。长江如此湍急，王闲云就这么直直地入了水，哪里还有活路？“王大哥！王大哥！你怎么样！”

旁边的小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哇哇大叫，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惊声叫道：“快来人啊！出人命啦！”

可这茫茫江上，除开后面跟着的两艘船，却哪里还有别人？

耿耀急道：“姑娘能否用方术救王大哥上来？”

梦蝶摆摆手，道：“别白费力气了。他是在拿我们当诱饵啊——不过说到底，刚一见面时，他就这么跟我们坦白了。只是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

耿耀双目血红。相处半月，他早就当王闲云是自己的同伴，“姑娘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梦蝶扬了扬手，道：“你往后面看看就知道了。”

耿耀缓缓回过头去，身后的江面上除了那两艘运客的船之外，别无他物。“姑娘让我看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

耿耀定睛细看，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

那两艘运客的船上，站满了身着白衣的武士。其中有苍山派的人，还有一些人头戴白色面纱，看着不似苍山派的人，倒像是传说中南唐的刺客组织“迅狐”的人所穿的装束。两条船上，站了足足二十余人。船夫显然也是特意选的，船速比耿耀在的这条要快接近一倍，两艘船与耿耀的距离在飞速地减小。

为首一人站在船头，身着白袍，手提长剑，迎风而立，好不潇洒。

“郭天行……”耿耀咬牙说出这么名字。

很快，两船之间的距离已近到只有二十步之远。江面上水声嘈杂，郭天行大声喊道：“两位好久不见！这茫茫江上，左右无缘，不知两位这一回，还想逃到哪里去？”

王闲云所说不错。他们果然还是逃不出郭天行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