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那声音细微至极，原本无法分辨。但耿耀眼睛发晕，听觉却灵敏许多。那响声过后，身旁的一个苍山派的弟子便一声不出，软软地倒在地上。

起先谁都没有注意到，但很快便有其他弟子发现同伴不知为何躺倒在地，四周张望一圈，却没发现还有别人。名门大派的弟子到底与别处不同，反应很快，高声道：“敌袭！！”

众人顿时停手。尤其是郭天行，在听见“敌袭”两字时，几乎立刻就将耿耀扔下。耿耀仰面摔在雪地上，虽不知郭天行为何如此敏感，要将自己放下，但他立刻一个打滚躲到一边。顺手将自己的匕首捡起。

众多苍山派弟子都如被点了穴一般站在原处，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另一边，梦蝶与谈锋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放手。梦蝶手中的紫气缓缓消散，只在谈锋胸口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谈锋放下手中的长剑，两人各退一步，谨慎地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梦蝶与苍山派之间，本就没什么化解不了的血海深仇。她与谈锋之间，也还远远没到要生死相搏的地步。此时外敌来袭，谈锋立刻决定收手，而梦蝶也给了谈锋一个台阶下。

老人朝这边吼道：“去检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将那个躺倒在地的苍山派弟子翻过身来，上上下下看了数遍，也没找到一个明显的伤口。一个弟子伸手探了探鼻息，犹豫一下，颤声道：“他……没气了。”

众人都沉默下去。那弟子说话声音很小，谈锋听不清楚，便不耐烦地走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弟子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师弟他，他，已经被杀了……”

谈锋胸前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旁边一个弟子赶紧拿出随身带着的金疮药，给谈锋敷上。谈锋一边让弟子给自己处理伤口，一边自己亲自检查地上的尸体。

耿耀趁机跑到梦蝶面前，急切地问道：“姑娘，有没有受伤？”

梦蝶摇摇头，目光也牢牢盯着谈锋的一举一动，似乎对那尸体也很感兴趣。

耿耀犹豫道：“姑娘，咱们现在这是……”

梦蝶看了他一眼，道：“逃也没用，乖乖等着吧。况且现在丢下他们逃命，我们也不一定能走脱得了。”

耿耀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梦蝶也如那群苍山派弟子一样不停地环视四周。月色清冷，昏暗的月光之下，只能勉强看清地上的雪。周围所说都是枯木，但稍往远处看，也仍旧只能看见深邃的黑影。那黑暗之中，耿耀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阵阵冷风吹过。

“来了个难缠的家伙……”梦蝶喃喃道。

谈锋叹息一声，将已经死去的苍山派弟子放下，站起身道：“的确是死了。”

众弟子窃窃私语，那郭天行皱眉问道：“依谈舵主看，此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谈锋虽百般不愿承认，却还是艰难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全身上下一点伤口都没有，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像是中毒身亡。”

众人都陷入沉默。谈锋继续道：“都别愣着，把剑拿出来。偷袭的人恐怕还在附近呢。”

众弟子如梦方醒，纷纷拔出剑来。他们迅速围成阵势，按门派平日所训那般，彼此之间保持恰当的距离。受到袭击时，却还能及时互相救助。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谁都不敢轻易开口。那仍潜伏在暗中的杀手此时不知身在何处，但众弟子都知道，谁引起他的注意，恐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谁。

“来了个狠角色啊……”谈锋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好，提剑站在一旁。

众人都心知肚明。以苍山派在北魏的威信，除开朝廷之外，很少有人敢跟苍山派的人公然较劲。苍山派势力遍布整个北魏，谁敢招惹苍山派，此后在北魏就很难混下去。再说苍山派掌门谈凌海在武林中颇有威望，管理手下也是井井有条。这样一个正直旺盛时期的门派，武功再高的高手，都不愿轻易得罪。

而就在刚才，那个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个弟子，还用如此嚣张的手段，几乎就是赤裸裸地挑衅。敢这般对苍山派门人下手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好相与的？

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耿耀下意识地握紧匕首。他能感觉到那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如捕食的猎豹一般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个还未现身的杀手所带来的压迫感，比刚才的谈锋还要强上数倍。

苍山派众弟子剑拔弩张地立了许久，却仍旧不见人出来。谈锋有些不耐，终于高声道：“这位朋友，既然来了，就不要躲在暗处，出来见见吧。”

谈锋话音未落，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苍山派弟子喉咙处喷出大片的血花，仰面倒地。此人一直站在众弟子身边，然而谁也没有看到究竟是何人窜到这弟子身边，割了他的喉咙，又潇洒而去。

旁边的弟子忍不住恐惧，大叫到：“出来！你给我出来！哪个狗娘养的，快快出来，本大爷一剑斩了你！”

众人惊慌失措，已然是乱了阵脚。耿耀却看见郭天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虽眉头紧皱，但却仿佛事情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耿耀低声问道：“姑娘，你看见那人了么？”

“没有。”梦蝶语气凝重，“此人的身法我平生仅见，快到不可思议。方才闪过一个模糊的虚影，大概就是那人。”

耿耀道：“会不会是什么障眼法？”

“你是说方术？不可能。如果旁边还有别的方术师，我一定会有所察觉。此人不会方术，能如此杀人，全凭自己的武功。”

耿耀难以想象有人的身法能快到这种地步。刚才他也的确看到了那个模糊的黑影，然而也仅仅是个黑影。一个人难道真的能比奔驰的骏马跑得还要快？目力是每个习武之人都得练习的基本功，他从小盯房梁上的蚊子，目力虽说不算太好，也比寻常人要强数倍。可仍旧捕捉不到那人的动向。

周围仍一片寂静，而众苍山派弟子却已慌了神。

“出来！”

“出来啊！有胆子杀人，没胆子露面吗！”

一声声叫喊，那人却始终不露面。谈锋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打在身旁喊得最大声的弟子的后脑处，将那弟子直接打昏过去。“慌慌张张，自乱阵脚！如此不成体统，如何对得起掌门的教导！”

见分舵主发怒，众人暂时安静下来。然而就在那一刻，一道黑影从正上方俯冲而下，落在其中一个弟子的背后。耿耀只看见刀光一闪，那弟子便如之前一样，喉咙中喷涌出鲜血。只不过这次他连叫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然没了气。

这一次，耿耀终于勉强看清了。那是个身着灰衣的男人，身材纤瘦，动作快得令人目瞪口呆。仅半个呼吸的时间，他便从空中落下，挥刀杀死那个弟子，然后一跃而起，再度隐入远处的黑暗之中。

不光是耿耀，谈锋也同样注意到了。在那杀手一击得手将要跃起的那一刹那，谈锋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至那人面前，长剑直刺那人胸口。可只见一阵虚影闪过，那人便不见了踪影，谈锋一剑斩空，正待要追时，那人却已重新遁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