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列队两旁的文武官员纷纷下跪，夹道欢迎。

蒋毅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缓步向城门口走去。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人便是先前已经见过的那个老人宋栩，另一个人武官打扮，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壮硕。

再次见到蒋毅，聂云又猛然想起前日在演武场蒋毅与柯林师兄比武的事。现在想来，即便是武功卓绝的柳霞，也没有蒋毅带给他那样恐怖的威慑力。在蒋毅面前，聂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量拔剑。这个中年男人平淡的举止之下，隐藏着能令任何人都不禁胆寒的凛冽杀气。

三人一路行至城门前，齐齐下马。蒋毅负手立在城门中间，宋栩和那武官立在两旁，三人都不发一言。身后的文武官员见瀚州总督已至，便纷纷噤声。一时间，聚集了千余人的城门前，竟只能听见风雪的呼号。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士兵骑马从远处返回。快到近前时敏捷地从马上跃下，单膝跪在蒋毅面前，大声道：“报！太子殿下归来！”

蒋毅微微点头。那士兵快速退到一旁，后面的文武官员纷纷上前，齐齐在城门前跪下。

远处响起车马的声音。细细听来，是数百骑兵行进时的马蹄声。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远处出现大队的车马，往城门而来。马上坐着的大多是瀚州本地最精锐的骑兵，大队的骑兵簇拥着一辆马车。

聂云定睛一看，发现这群士兵似乎曾经打过一场大仗。队伍中不仅有伤员，还有不少人盔甲不整。车马队在城门前停下，一个将领模样的军人骑马从队伍中走出，单膝跪在蒋毅面前，道：“禀告蒋大人，末将已带军归来！太子殿下安全无恙！”

蒋毅道：“很好。事后我们再谈。整队准备入城，让太子殿下先进！”

“遵命！”那军人喊得中气十足。转身后大声呼喝，大队人马分列两旁，那辆显然豪华远胜其同伴的马车缓缓上前。车门从侧面打开，太子苏浅依旧如聂云第一次见到时那般，穿着一身装饰华丽的白衣。

聂云还注意到，苏浅旁边跟着一个文官打扮的年轻人，相貌朴素，身形也显得瘦弱。但不知为何，苏浅似乎对这年轻人青眼有加，一路说说笑笑，一路走到蒋毅面前。

蒋毅如其他官员一样，单膝跪地，恭迎太子。苏浅笑着将蒋毅扶起，两人寒暄一阵，声音不是很大，旁边围观的百姓都听不清。

这是，聂云才听到周围的平民在小声议论。

“听说……太子殿下归来时打了场大仗……”

“可不是吗……据说路上被山贼伏击，在一个大峡谷里，若不是蒋大人的军队能征善战，恐怕太子殿下就回不来啦……”

“这还没完……我听说，蒋大人打算大起军马，将那群山贼给统统杀尽呢！”

“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总听说北边的地界不太平，蒋大人若真的出征，咱们日后可就少了被山贼侵扰的烦恼了！”

“要我说，早就该这么干了！那帮山贼平日烧杀抢掠，闹得人心惶惶。蒋大人又是北魏第一名将，不荡除那群山贼，面子上都过不去！”

聂云混在人群里，一言不发，凝神聆听。若真的如这帮百姓的传言所说，青淮城内很快就会乱作一团。毕竟兵马一起，所牵涉到的可不止兵部那么简单。如此混乱的局面，倒正巧方便他追查真凶。

蒋毅与苏浅寒暄一阵，便又招来车马，送苏浅回城。迎着风雪在外面等候的骑兵们也都依次进城。围观的百姓们见到了传说中太子殿下的真容，也都纷纷心满意足地散去。聂云看见蒋毅与跟苏浅同行的那个年轻人还站在城门口交谈，本想再驻足听一会，可围观的人群都已散去，自己若留在原地，反倒引人注意，无奈只能离去。

太子进城后，城中的戒备明显又森严许多。大街上处处能看到全副武装的卫士四人一组巡逻。聂云带起兜帽，一路来到兵部的驻地。打听一阵，发现柯林居然不在。

他怕引起士兵们的怀疑，只能如往日一样，在附近的酒馆等待。没想到一直等到天完全暗下来，也没见到柯林回来，倒是城中貌似起了什么骚动，兵部上上下下都乱作一团。聂云看见成群结队的士兵从兵部快步冲出，看方向，居然是总督府。

聂云很难想象总督府里会有什么变故发生。若百姓们的传言不错，今日苏浅回到青淮，蒋毅会在总督府设宴为太子殿下接风。而如今如此大队的士兵和兵部官员都往总督府赶，莫非有刺客要袭杀苏浅？可是在蒋毅眼皮下行刺，聂云实在难以想象是怎样无谋的刺客，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眼看夜色已深，仍然不见柯林的身影。聂云估计师兄要么今日并不当值，要么就和其他同僚一样困在总督府无法脱身，自己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正打算起身离开，突然听见身后一人轻声道：“师弟，坐下！”

那声音正是柯林，聂云正要回头，只听柯林道：“不要回头！乖乖坐下，我与你背对背坐，防止旁人起疑，现在是非常时期。”

聂云慢慢落座，为了掩人耳目，又端起酒来慢慢喝，边喝边问道：“师兄，出了什么事？为何这么紧张？”

柯林道：“总督府里出了事。宴席期间，有刺客在酒里下毒，打算行刺太子殿下。我没有在场，是听兵部的同僚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那这么说，总督府现在……”

“乱成一锅粥。多亏蒋大人明察秋毫，太子殿下毫发无伤，那刺客眼看刺杀不成，便服毒自尽了。蒋大人断定这刺客必然有同伙，现在已经下令全城追查。你的身份很敏感，若惹人怀疑，恐怕会被盯上，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聂云问道：“他们对刺客的身份有眉目了？”

“还没有。据那群捕快推断，刺客很可能来自南唐。如此一来，很有可能是‘迅狐’的人。若果真如此，可就大事不妙。全城上下都会闹得满城风雨。被南唐的刺客混入城中，追究起来，可是蒋大人极大的罪过。这两日，街上会有很多拦路盘查的卫兵，你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师兄关照。”聂云心中感激，“对了师兄，师弟我还有一事相问。”

“但说无妨。”

聂云沉吟一阵，最终决定先不提“鸦羽”的刺客们潜入长门镖局暗杀一事，毕竟柳霞决定先秘而不宣，也是防止镖局和朝廷撕破脸面。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师兄可曾听说过‘昆仑’？”

聂云问完，身后却久久没有回应。聂云有些奇怪，道：“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只听背后柯林长出了一口气，居然笑了笑，道：“什么啊，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柯林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我的意思是，你居然连昆仑都查到了。那我的任务，岂不是已经完成大半了？”

聂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柯林又笑了一阵，道：“没事没事，你不用太在意。我只是说，引导你查到‘昆仑’，本身就是我的任务之一。没想到小师弟你天资如此聪慧，居然不依靠我的帮助，就自己找出了‘昆仑’的线索。看来那位大人，还真是低估了你啊。”